半夜系列:阴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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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你瞒不过我妹妹。我是说,那些侵蚀着你的意志,让你夜里惊醒的事。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天赋还是什么,她有这种能力。她能看见愧疚。

我不是说她擅长观眉察色或精通身体语言--她是真的能看到让某个人的愧疚跟在身后。事情要从Whiskey说起,他是我们儿时养的猫。妈妈说Whiskey决定了回到乡下度过晚年,但Cassidy一直看到他躺在妈妈脚边,一动不动的。

Cassidy一次又一次问妈妈为什么Whiskey躺着不动,最后妈妈哭了,向我们坦白已经让Whiskey安乐死了。妈妈觉得很愧疚,因为欺骗了我们,还‘辜负’了Whiskey,毕竟Whiskey是她十七年来最亲密的伙伴,但妈妈不想让我们那么小就面对死亡。

妈妈心里只有悲伤,她没问Cassidy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还有一次,爸爸被公司遣散了,Cassidy扭捏地绕在爸爸脚边,不让那个跟着爸爸的奇怪男人进家里。她说那个男人有点像爸爸,但是长着肮脏的胡子,头发蓬乱,手里是一块像是图书馆外的流浪者拿着的纸板。

爸爸尝试让她冷静下来,告诉她那里没人,但她坚持说有。爸爸觉得这可能是她吸引人注意的小伎俩,就让她上楼回自己房间里玩。之后,我偷听到爸爸向妈妈埋怨失去了工作,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和丈夫,和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

我提醒了他们Cassidy似乎知道爸爸的这种想法,她说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像是爸爸在担心的自己会变成的那个失败者。

我们坐着一起,爸妈温和地问我妹妹,让她试着解释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她只顾着玩玩偶。

‘我不知道’她说。

就算现在她长大了,我们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她能看到人的阴暗面...反正是能。爸妈想带她看医生,或者做些测试,但最终,他们不忍心让她承受那种压力,毕竟她现在也健康快乐的。

这很奇怪,但当然的,这是Cassidy的一部分。爸妈说好了我们要接纳这件事,就像接纳Cassidy的其他小怪癖那样(除了直接打开枫树糖浆就喝,妈妈会马上喝止)。

我们都搞懂了她的能力:她能看到让人愧疚的事情,但她不能接触或者和那些影像说话,她有时也不知道那些影像代表着什么。如果她知道了影像出现的原因,它们很快就会消失,她也能完全恢复正常。

我们一致同意Cassidy不应该告诉任何外人她能看到这些。我们担心发现她能力的人怎么想,我们要保护她。经历了几件事,Cassidy也同意了我们的做法。有一次非常可怕,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一个女人一直跟住我们,当时还小的Cassidy问我们为什么那个女人身后跟着一辆婴儿车,里面有一个紫色嘴唇,跛脚的婴儿...

Cassidy的能力还是有点积极作用的,它让我们之间更加真诚,我们都大方坦白地交流,因为我们知道秘密是藏不住的。

我读中学的时候Cassidy才刚读书。那时我们没怎么把Cassidy有点‘不同’的事放在心上。

‘看到我们旁边那部货车吗?’在一顿晚饭上爸爸问。

‘嗯,看来Smith他家房子终于卖出去了’妈妈说。

‘我们都没见过新邻居,不如今晚过去认识一下吧,你想焗点曲奇吗?’

妈妈向爱管闲事的爸爸翻了下白眼,不过还是同意了焗点曲奇当作见面礼。

第二天,我们开玩笑说这么香的巧克力曲奇马上就要在别人肚子里了,然后我们四个拿着曲奇走到Smith家的旧房子。敲门后等了一会,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先生开了门。我们说了过来的缘由后,他温和地笑着。

‘我叫Arnie’他和爸妈握手时说。

‘我叫Phil,这是Donna,这两个是我的女儿Emmy和Cassidy’

‘很荣幸认识你们’Arnie向我们点头。

我对他挥过手,但Cassidy僵硬地躲在我身后。她盯着Arnie看,脸色发白,嘴唇不停发抖。我一碰她,她马上站了起来。

‘额..Hi’她结巴着回答。然后和爸妈说‘我要回去了,有功课要做’

我看着她跑回去家里,她匆匆看了我一眼。我们尴尬地和Arnie告别,马上赶回去看她。

回到家,Cassidy在客厅等着我们。

‘那里好多人’她马上开口说‘至少有五个。我看到一个...一个..男孩,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

‘冷静点 宝贝’妈妈说着,带Cassidy走到沙发‘有人在Arnie身边?’

‘他们好可怕’Cassidy听起来吓坏了‘那里好多血,而且,而且他们都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妈妈试着安抚Cassidy,但她还是不停哭,大喊着我们的新邻居身后有很多可怕的影像。Cassidy从没如此恐惧过,而且说实话,我也被她吓到了。

‘你确定那是你看到的吗?’爸爸问。

Cassidy肯定地点头。

‘好,那我们不要乱猜,我们要先搞清楚,我想你们两个小女孩离他远点,好吗?’

当然我们同意了。我带Cassidy回到房间,分散她的心思,而爸妈在客厅悄悄地谈论,不想让我们听到。

然而不是那么容易避开Arnie。

第二天他过来归还妈妈的曲奇盘子,Cassidy去了开门。Cassidy不知道门外的是他,看到他马上就尖叫起来。他一脸困惑和歉意,但这阻止不了Cassidy用力把门关上。爸爸回来时,看到盘子在门廊,上面有一张纸条‘我无意吓到你女儿。请告诉她我很抱歉,如果能有方法弥补的话,请告诉我’

爸爸把它揉烂扔了。

尽管我们一直在鼓励Cassidy,但自从Arnie来了后,她就没有好过。我发现每次Arnie出来后,她都透过窗户盯着他,脸上透露着未知的恐惧。每次我们要经过他身边,她都会驼起背,低着头避免看到他。

‘我数得出至少有十二个’一晚她站在房间的窗前悄悄地对我说。

我坐在她床上,想把她哄过来和我一起看杂志,但她不理我。Arnie当时在车库旁卸货,Cassidy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他。

‘有个小男孩一直跟着他,他脸色苍白,衣服前面都是血’她继续说‘有时会有个女人,看起来是怀孕了,但她的脸一团糟,我甚至看不出她的样子。还有其他的,他们都很可怕’

她继续说出一些她看到的:一个肚子被切开,内脏都挂在外面的男人;一个浑身刀痕的红色头发的女孩;一个半边头骨凹进去的女人。

‘Cassidy,别再看了’我尽可能温柔地说‘你快要满脑子都是这些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她突然尖叫,从窗边跳开‘他看到我了!’

‘什么?’

‘他看着我!他们都看着我!’

‘Cassidy..’

‘他是个恶魔!Emmy!他杀了这些人!这是他可怕的秘密!’

打从我们发现了Cassidy的天赋,我就担心有一天Cassidy要付出代价。

‘我们得做些什么’第二天我单独和爸妈说‘她要吓坏了’

‘我知道’妈妈叹了口气说‘但我们不能直接过去问他是不是杀人凶手’

‘我打听过了,没有人知道那个家伙的任何事’爸爸说。

‘我们得做些什么!’

爸妈都认为要想个办法帮助我妹妹,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做。

结果是Cassidy解决了我们的困扰。

当时我们正在家里的篮球场玩,Arnie正把车开回车库。我看到他的车就知道这下麻烦大了--Cassidy紧张地用手死死掐住篮球,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车。这来得太快了,我没来得及阻止她。

Arnie走出车门的一刹那,Cassidy向前踏出一步,大喊‘杀人凶手!’把篮球扔向他。

他吓到了,首先是被Cassidy的喊叫声,然后是被车尾反弹过来的篮球。

‘嘿!’他显然被惹怒了‘你们干什么?’

‘我知道了你对那些人做了什么!’我想把Cassidy拉回屋里,但她把我甩开了‘那个衣服上都是血的男孩!你开枪杀了他!还有那个妈妈!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的脸为什么会这样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Arnie说。

‘我知道你刺死了那个女孩!那个红色头发,肚子纹着花朵的女孩!’Cassidy完全失控了,我使上全身的力气制止她。

说到那个红发女孩时,Arnie变得面无血色,往后趔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她的?’他嘶哑地问。

‘杀人凶手!’Cassidy大喊。

Arnie动身似乎想走向我们,我尖叫起来。Cassidy终于被我拉开了,我们跑回屋子里,躲在爸妈的房间,等他们下班回来。

妈妈刚踏进门口,我们马上和她说刚才的事,说到一半,爸爸也回来了。当我们说完后,爸爸出奇地冷静,他站起来走出房间。我们看着他走,疑惑又害怕。

他经过房间门口,径直走到客厅,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枪。

‘Phil!’妈妈在他身后哭着喊,我们都跑去拉着爸爸。

爸爸大步走到Arnie的门前,握拳敲打门,直到那个老头开门。当他低头看见爸爸拿着手枪后吓呆了。

‘你在威胁我的女儿吗?’爸爸冷静而威严地问。

‘什么?不!’Arnie看着爸爸手中的枪惊慌失措地回答。

‘她们说Cassidy责骂你之后,你走向她们’

‘不!’Arnie再次回答‘不,这都是误会!听我解释’

‘那你最好解释清楚’爸爸说。

Arnie在颤抖着,我甚至有点同情他,他看起来已经很苍老和脆弱了,艰难地抵在门廊。但想起Cassidy看到的东西,我不再同情他。

‘你女儿,她...她只是说的话吓到了我’Arnie说‘她知道些事,我只是想问她怎么知道的,从没想过伤害她们!’

‘你杀了那些人!’Cassidy在爸爸的肩膀上骂他‘你是个杀人凶手!’

片刻,他只是看着Cassidy...然后他像是失去了骨头的支撑,跪倒在地上,涌出的眼泪流过了他的腮边,他把头埋在双手间。

‘不...’他哭着说。

Cassidy似乎要再责骂他,但爸爸伸手阻止了她。Arnie抬头看着我们,脸上刻着深深的悔恨。他深呼吸了口气,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想救他们的’

......

Arnie的全名是Dr.Arnold Pierson,他从事外科医生超过四十年了。期间他完成了很多手术,拯救了无数的生命,不知疲倦地服务着社区。但伴随着他的不是成就感,更多的是手术失败后的愧疚。

比如那个胸口受枪伤的男孩,是被他哥哥玩弄爸爸的枪使走火射死的;那个孕妇是在一场交通意外中被甩出车窗,自己和怀着的双胞胎都死了;那个肚皮被割开的男人是丧命于工地事故;那个女孩是被恶意侵袭;那个头骨凹陷的女人是被建筑物上掉下的砖头砸死的...

他们都曾躺在他的手术台上,但死神还是把他们带走了...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

到了现在,虽然已经退休几年了,他还惦记着他们。他一直怀着没法救活他们的愧疚感和沉重的责任感。他一直觉得自己背负着责任,必须拯救这些生命。

他没有与任何人分担身上的包袱,几乎没人会懂这种感受。他的愧疚不是几句轻描淡写的安慰能释怀的。

Arnie说完了他的故事后,Cassidy和爸爸真诚地道了歉。他点点头,试着微笑,却表露着悲伤,然后擦了擦泪水。

‘我不会问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他说,这让我们没想到。‘我知道背负着不愿多说的秘密的感受’

Cassidy抱着头很内疚,他拍了一下Cassidy的肩膀,和我们说过晚安之后就进去了。

Arnie依旧很有礼貌,但从那之后不常与我们讲话。我想大概归咎于那支枪与之前的责骂,或者是我们会让他想起那沉重的包袱。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他那一直深藏着,逃离着的秘密。

我仍旧能看到Cassidy有时会看着他,但如今她的眼里是悲伤。Arnie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自诉完身后依旧跟着愧疚的人。我想,她看着Arnie,是想弥补对他造成的伤害。

Arnie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一直沉默地独自背负心中的愧疚多年后,他不用再孤单地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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