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好十郎(1902 - 1958)

日本剧作家。佐贺市人。幼时家境贫苦,1925年从早稻田大学英文科毕业。(摘自百度百科)

原文首发于《中央公論》1949(昭和24)年4、5月号。原文地址点这里:(青空文库《胎内》)


这是一个昭和年间的剧本。老早过版权期了。内容很简单啦,至于有没有引申义暗示什么的和我没关系啦。

但是由于是个剧本,所以首先表现形式会和一般小说不大一样。
其次年代比较老,于是有些语言用法比较老,还有些方言俗语之类的掺杂在里面(有的现在已经不说了),
总之有错误欢迎指出。

然后这个是我蛮久之前翻译的了,需要校对修改一下,但是全文都翻完了,所以应该发的蛮快的吧。(应该而已)

全文总共7个章节,译文大概5万字的样子。我修改完了就发出来,大概分章节发吧。

原文对话是不分段的,我整理了下,遇到大长段我会强行分一下,看起来方便点。


胎内

【一】

黑暗。
右边,远远地,有一处散发着微弱的光。
外边打着雷,似乎也下着雨。种种的声响在此处汇合,低沉地回响着。
………………………
就这么过了许久,在那微弱亮光更深处,传来了人的气息与脚步声。接着是迟缓的咚咚声。

从那儿传来阵阵怒骂声。

男声: 唔!……(憋着怒)怎么搞的!这……!
女声: 怎么办呐?我说?……到底要怎么样啊?

男声: 嗯、不不不……(框呛一声)这样、应该能栓上。这里这样、再这样一来……
女声: 不要关了,没关系的啦。
男声: 唔。……这个门框还是哪儿的,好像有点烂掉了,呼。……(又是框呛的声音)

(声音突然停止 与此同时)

男声: (脚步声接近,不经意间摸到附近的一处)这里这里!
女声: 哪里啊?……到底要干什么啊,走那么里面干嘛?(边说着边接近)什么都看不见了啦。
男声: 这里被挖的乱七八糟的,当心点,别走丢了。

女声: 打火机拿来。
男声: 别,会被外面看见的。

女声: 看见就看见呗。
男声 ……你差不多得了。

女声: 但是人家害怕嘛。……说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洞啊?
男声: 打仗时候军队挖的——

女声: 军队?为什么啊?难道炮弹还打到这深山老林里不成?也太傻了吧?
男声: 估摸是想守阵地用的。本土决战的时候吧……真是白费功夫。

女声: 这儿臭死了。(鼻子直哼哼)……还又闷又潮的——
男声: 这就是统治者梦想的残骸吗。

女声: 还好腥……好像是什么野兽的尸体……
男声: 这种地方有个獾子啥的也不奇怪,偷偷爬进来出不去了,就烂在里面了。
女声: 好恶心!讨厌!

男声: (好像被女的缠住了)喂喂喂!说起来,到底是被什么人□□什么……这里才会变成这幅德行啊——
女声: (好像被男的怎么样了,带着鼻音)够了啦!死鬼!

男声: 呵!说到底人类才是最野蛮的。
女声: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很臭啊——我们快出去吧。(远处雨声变大)
男声: 切……又下起来了。

女声: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不对?
男声: ……去年,不,今年春天吧?就是瞎逛来着——

女声: 是跟汤元馆(温泉旅馆的名字)的阿艳小姐一起吧?
男声: 呵!

女声: 虽然就是个女仆,但是那小麦色的肌肤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在这种深山里,只当做女仆用的话,是不是有些浪费呢。
那头微卷的长发,不也正和你们这些老男人的口味吗?

男声: 你瞎说什么呢?
女声: 所以说啊,我也没说那不好啊。只是忍不住就会想到啊……山洞啦~——
男声: 别开玩笑了。
女声: 山洞哟——不就是这样吗——统治者梦想的遗留物嘛。
男声: 你这是在吃醋吗,现在?在这种黑不溜秋的地方?

女声: 什么嘛,说的就好像,我一个人在黑屋子里傻乎乎地吃醋一样。
男声: 哼!

女声: 行了,走吧。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天黑也到不了那个叫什么泽下的温泉了。
男声: 什么呀,总共就剩一里半的路了,路好点的话,两个小时都花不了。

女声: 但是我们这么多行李,再者你看,还下着雨呢。
男声: 所以说,等雨停了再——

女声: 不管,我们去洞口吧。多少亮一点。
男声: 那里有水会滴下来。

女声: 太黑了,眼睛都不对了。打火机拿来。
男声: 干什么?
女声: 抽烟。
男声: 诶,别抽了。
女声: 就是想抽嘛。

男声: 我说,你忍一忍吧。
女声: 为什么啊?
男声: 这……
女声: 为什么啊?……你说为什么啊?啊?
男声: 唔?……

女声: 最近这五六天,就是开始旅行之后,你就一直很奇怪。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在汤元馆的时候也是,不到大半夜就不肯去泡温泉,还说其他的客人这样、那样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男声: 嗯嗯……

女声: 是不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你做生意我也是有帮忙的,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男声: ……做生意吗。

女声: 那不就是做生意吗?……说起来追着你不放的那个家伙,是谁?

男声: ……唉、算了。

女声: 是小田切那边的人?

男声: ……你知道了?

女声: 嗯,虽说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小田切他,被抓了吧?
政局贿赂犯罪嫌疑人什么的,报纸里都登了。
然后过了两三天,你就带我来温泉了不是吗……我就算再傻也该看出来了……

男声: ……啥啊,我,要是我一个人也就算了,这下连你也扯进去。
说真的,这种事情我也不喜欢,我随便有点动作,就会连累一帮人。这怎么说呢,哎,就是个义气啊。

女声: ……我不在乎。

男声: 昨晚,十号室一直待到很晚的那两个男人,还有,六号之前一直住在那里,门都不出的西装男。

女声: 不是,是你想多了吧。你看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两人也在啊,嘻嘻哈哈的正要去泡澡呢。你别说的那么.....

男声: 那为了让你疏忽大意啊。

女声: 但是,那儿就那么一条路,有人在的话,回个头,不可能看不到的。

男声: 生意人啊,才不做这没用的事呢。——他们的手段,你是不知道。

女声: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什么事儿都没有啊。

男声: 呵……实在不行,彻底抛开刚刚所谓的义气,动点手段把他拖进林子里,让他彻底闭嘴也不是不可以。他算个屁!

女声: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打火机拿来用下啦……没关系了的话。
就算有个万一,被你说着了,我们一路被人跟到这里了,那肯定也已经看到我们进到这里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再说了,这里的入口九曲十八弯的,打火机这么大点火怎么可能看得到。

男声: ……嗯。――(边说着,边悉悉索索的从口袋里掏打火机。)

过了一会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冒了两三次火花后,打火机打着了。
借着火光,第一次模糊的看到两人的身形和洞内的情况。

男人(也就是花冈金吾)穿着崭新的西装,外披着浅色的风衣。
体态强健,是个有着温厚绅士风度的男人。
但眼神尖锐,仿佛能刺穿一切他所见到的事物一般。
脚边放着一个波士顿旅行包和一个手提包。

女人(也就是村子),体态修长,穿着深酒红色上下两件套装的裙子,
肩上挂着一个皮制肩带、涂了漆皮的黑色皮包。
脚边放着一个小号行李箱,腰部往下是被包裹在长筒丝袜中的美腿。
嘴上轻□□着刚从包中拿出的香烟,用从花冈那里接过来的打火机点着火。
涂着口红的嘴唇与指甲亮闪闪的。由于妆容精致,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岁,
但是从她成熟女性特有的略带肉感的□□身姿,与干练爽快的动作上看,
应该已经历过不少风雨,———年近三十、或许三十多了也说不准。

……两人的身形打扮,都比从对话中所能推断的更为的高贵。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这个洞穴内部的景象,黑暗潮湿,给人一阵窒息感。
洞穴是在山腰上成一个凹字形挖开的,最深处大概是在山里挖到六七分程度的地方。
黑色的墙壁与地面是由泥土与岩石混合制成的。
天花板凹凸不平,原本承载它那两三根支柱如今已经腐朽断裂,并且微微的渗着水,水珠闪闪的发着光。
天花板有几处已经塌陷掉落了,地面上有两三处地方略微的耸起来。
在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水坑。
四周都很暗。
右手边的壕沟弯弯曲曲的,虽然肉眼看不真切,但是那其实是与入口相连通的。
不过越是接近入口,天花板的塌方和漏水现象就越严重,
墙壁潮湿破烂,通道被掩埋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刚好能过人的圆形洞口。

一个老剧本:胎内 [1]
credit: 煎蛋画师CHON

(……花冈背对着入口,略微前倾挡着打火机的光线。)

火光把俩人的影子投影到正面的墙壁与天花板上,影子被放得巨大,悠悠的摇晃着。

(同时,花冈身体直立着,转过头去,注视着入口的方向)

村子:  ……(点着了香烟,一边长长的吐着烟气,一边环视四周)呵,这么个破地方?……

烟气就像白色的火炎,一路攀升到天花板。同时花冈咔嗒一声合上打火机。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虽然写的很长,但是显现出两人的身影与洞内景象的,实际只有点火吸烟的七八秒,非常短的一瞬。
不过现在洞内还留有村子香烟前端的一点点红色火星,所以也不能算是彻底黑暗。

村子:  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呢。不就是个山洞嘛,稍微大点罢了。
花冈:  诶呀……(朝里――也就是入口的方向走去)我说你啊――(花冈的身影消失了)

村子:  怎么样了? 喂……

(此时,村子已经冷静下来了。就这样站着抽着烟。)

香烟的火光时隐时现,火光变大变红的时候,借着光线浮现出村子那白色柔软,如葱如玉的手指,和她那有着挺直鼻梁的姣好侧脸。
火光变小的时候,这一切又再次隐藏到黑暗中去。就这样重复数次。

……与此同时。……从天花板渗出的水滴,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

(伴随着脚步声,花冈苦笑着回来了。)

花冈:  ……呼! 
(来到村子的身边。从衣服内袋里取出银色的装威士忌的小瓶子,打开盖子,就着瓶子,吹喇叭一样仰头喝)

村子:  一个人都没有吧?
花冈:  嗯。……呵呵!

村子:  怎么变的这么神经质了,真不像你啊。

花冈:  你就会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不知道,我如果被抓起来,会出多大的事情。
一个不好,就连大臣级别的那些人,都会被带进去。

村子:  就让他们去呗,他们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了。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花冈:  要光是官员跟政府的家伙也就算了。要是牵扯到了生意上的伙伴,以后就有的受了。最麻烦是这块啊。

(把威士忌瓶交给村子,拿出香烟盒,抽出香烟)

村子:  所以呢,什么时候逃出去,你们有打算吗?(把自己香烟的火借给花冈)
花冈:  (接过香烟来点火) 没事,过三十分钟的样子,就能出去了。

村子:  不是啦,只是这个洞的话,明天出去也没事……这里还挺暖和的,干脆这里呆上一晚,也挺有意思的。哎呀,我问的是,什么时候跑路啦。

花冈:  什么啊,这个啊,只要过上一个月就没人关注了——哎,这种事情迟早会淡下来的,再说,到时候,反正事件的原委也该被弄清楚了,总不可能只追我一个人吧。

村子:  但是,怎么……哎、说不清楚了吗?烦死人了。

花冈:  不挺好吗。像这样(看向旅行包前方)想做什么做什么。可以自由地在这儿的温泉带上一两个月,不管你怎么肆意挥霍税款。

村子:  这样也,有点那个……(仰起头喝威士忌,露出雪白的脖颈)

村子:  ……但是,哎、既然这样你就早点说嘛,我也好有个准备。新桥那边也是,本来以为只呆上三四天的,也没能好好捯饬捯饬。

花冈:  你啊,那都是些小家子气的店,别在乎了。光靠他们也总会有办法的。你跟木户,也趁着这次断个干净,反而好了。

村子:  木户的事不是早就了结了吗。
花冈:  是吗?

村子:  什么嘛?又来?
花冈:  怎么?

村子:  我们老早断干净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花冈:  ……唉,算了。

村子:  (眼睛亮闪闪的,抬着头看着男人,又觉的不高兴了,哼了一声,仰起头咕咚的喝一口威士忌)
……知道你个头啦……
(突然又改变了心境,嘻嘻一笑)我看你才是在嫉妒吧。

花冈: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村子:  真不像男人呢。什么陈述事实呀?
我跟木户他,早就没关系了,反倒是你,那之后还说我跟他怎么怎么样的,不是吗?我都跟他说的那么清楚了,
……再说了,你总不至于觉得,我还会对那个家伙念念不忘吧?
你要是那么想,我也,我就,我就生气了! 哼!

花冈:  哈,哈! 诶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哎,所以说,我又没在怪你什么。我就那么一说。

村子:  不是啦! 我也不是在抱怨你什么啦。
是我自己的问题,怎么说呢,我的自尊心的问题啦。
哎,也不是这个,我要是真想跟他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了啦。
所以,反正,我们之间没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花冈:  好啦,我知道啦。

村子:  你才不知道呢!
我好歹也……我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姑娘,但我也不是冥顽不灵的人啊。
我有我自己的解决方式,喂!我,才不是你的附属品呢!我因为喜欢上你了……对,我喜欢你啊。
我跟木户的时候也是,——虽然现在想想,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瞎了眼看上那种穷酸的小鬼,但是,当时会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啊。
都一样的,所以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之后,我又喜欢上别人了,到时候我也不会跟你藕断丝连的。
这样不挺的好吗?

花冈:  好好好。这样就好。

村子: 所以说,你是也懂我的,所以才愿意这样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古板、不懂变通的思想?——我才没有呢。
近代思想?知性?我也不讲这些烦人玄乎的东西!
我有的只是身为女人的自觉啊……一提到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就头疼!

娜拉是从玩偶之家逃出去了,但那又怎么样?(《玩偶之家》为易卜生话剧代表作,详见注解1)
哼,逃出去了,跑了,又能去哪里?又能怎么样?
去做站街女赚钱吗?
问题的关键难道不在这里吗?
……我才不愿意那样呢!

最近我一直这么想。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过程怎么样都好,要活的有意思有滋味才不算白活,不然就亏大发了!
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说的不对吗?

打仗,木户出征,我嫁给他成为军国的妻子,
然后内心怀揣着崇高思想觉悟,成为女子挺身队(相当于军妓部队,详见注解2)的一员,搞的乌漆麻黑为军爷服务?呵!

要是那样,不就像是,我自己拼了命的往火坑里跳,成为军国主义偷略战争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吗?
再说木户,就被抓去做个俘虏什么的,然后一身狼狈的回来,好和我抱在一起哭个昏天黑地?开什么玩笑!

我才不想那样呢! 怎么样都好,一分钟也好,一天也好,我都要活的有意思,活的有滋味。代价?我才不管呢!
这个世道说到底,只有弱肉强食,才不管什么对错好坏呢。
随着时局的变化,就算是同一件事情,一会儿被说成善的,一会儿又被说成恶的,说到底还不就是谁强谁说了算?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花冈:  哈哈哈,你有点喝醉了。

村子:  不行吗。因为比起木户,你更加,更加强啊。所以——

花冈:  可是我说啊,强者有强者的滋味,弱者他有弱者滋味啊。
你跟木户在一起尝到的滋味儿,比起我的来虽然要弱,但是说不得更加深长呢。
男女间的关系啊,可不一定要硬碰硬的。
有时候比起看强壮的牛,说不定还是看垂死挣扎的螳螂,更让人兴奋呢。
木户虽然是个胆小鬼没错,呵呵,但是,说不定,啊……

村子:  色鬼! 你啊,马上就这样!精虫上脑了。

花冈:  所以我――

村子:  所以,你又不可能变成那个人。
花冈金吾就是花冈金吾,木户秀男就是木户秀男,牛就是就,螳螂就是螳螂。
牛也有想变成螳螂的时候,同时螳螂也想着变成牛。
这摆明了,就是嫉妒。

花冈:  哎呀,我想说的是――

村子:  你既然想做螳螂,那就去做做看啊? 然后,我就黄雀在后,把你杀了吃掉?
怎么样?看招!(村子弓起身体绕到花冈身边,用右手抓上左手腕,环起来夹住花冈的脖子,再用力收紧)

花冈:  别别别――
村子:  让你螳螂! (收紧。村子胳膊用力的时候,花冈的手臂是自然的垂下的。显然这是两人间习惯性的打闹了。但同时,这又不是打闹)

花冈:  喂、喂……难、难、难受!――(手开始乱挥)
村子:  看招! (继续用力收紧手臂)

花冈:  够、够、够了――(突然停止打闹。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竖起耳朵听声音)
村子:  ……(村子也注意到了异常,不再用力了)怎么了?

花冈:  有声音。(朝着入口处张望)……
村子:  ……真的假的!

花冈:  嘘(锐利的看着入口的方向,右手伸进屁股口袋里,抓着口袋里东西保证可以随时拿出来,超入口处走去,还把左手点着火的香烟交给了村子)
乖乖呆着。(快步走向入口方向)

村子:  (目送着花冈离开,一动不动的等了一会儿)……呼呼。(吸着从花冈手里接过来的香烟,吐着白烟看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把挂在手臂上的外套,就地铺开来。坐到外套上面,仔细听了一会儿入口处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没有。……用右手的手指夹着香烟,呆呆的看着那一点火光。
可能是因为黑暗的缘故吧,眼睛看起来格外的湿润巨大。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打开放在腿上的手提包,
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物件,卷起裙边,把穿的很高的长筒袜卷着脱下来。
一瞬间,随着火光露出雪白的脚踝,白的耀眼,一下子又隐到黑暗里去了。

……这个时候,入口处传来嗵、嗵、嗵,咚的沉重的声音。村子好奇的张望。
伸长了耳朵去听,听着横躺到外套上。接着,入口又有咚、咚的沉闷的声响,更有嘎吱、嘎吱、框、框的声音。
之后,是泥土跟小岩石崩塌的声音,轰隆轰隆的回荡在整个山洞。

……后来,又安静下来。横躺着的村子弹掉香烟屁股。
烟屁股掉到了水坑里,呲的一声熄灭了。

……再之后,花冈回来了。与其说是花冈,不如说是他手上拿的棒状手电筒发出的圆形大光圈,朝着这边过来了

村子:  你倒好,刚不让,现在自己拿着手电筒! 
(坐起身来)

花冈:  ……关上了。
村子:  没关系吧?
花冈:  干的好着呢。
村子:  说嘛――

花冈:  没关系。都用门栓拴上了。水泥的大门,牢着呢。呵呵!他们怎么样都进不来了……(说着,摇晃着的手电筒的光)

手电筒的光线照出了坐在地上的村子。
她横坐在外套上,丝袜被卷成一团。她像是被突然的光线晃到了,眯着眼睛、一只手挡着光。

……花冈看着她关掉了手电筒。
在黑暗中,花冈伸出舌头舔着嘴唇,边单手夹出一根新的香烟,含到嘴唇上,点上火,
吸了一口后,靠近村子,跟她并排坐到外套上面,然后单手圈住村子。

同时被丢在外套褶皱里的手电筒光圈快速的缩小,最后变得萤火虫屁股上的亮光那么微弱。

村子:  哎、烫! 烫到我了! (说着,从花冈嘴里取下香烟,抛到了左侧黑暗的角落里)
花冈:  你到是说啊,喂! (接着讲刚才的话题)
村子:  哼! 说什么啊?
花冈:  木户那男人啊――

村子:  唉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
花冈:  诶、别! 痛、我操! 村子、喂! 村子! 放手!

村子:  哼! (啪嗒啪嗒的捶打的声音)
……你真的很过分诶,我明明都说那么清楚了……(发出鼻音)
花冈:  所以啊……痛!

(之后两个人所说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能算是对话了)

村子:  (突然间停下来)你看!
花冈:  嗯?
村子:  谁?……那是谁啊? (死死盯着左边的角落看)
花冈:  怎么了?……不可能有人啊――
村子:  有啊! 你看! 

左边的角落里,原本掉落在黑暗的地面上的,烧的都快要看不见了的香烟,被白色的手指抓着

花冈:  唔! (咽下一口口水,瞬间死盯着那边,同时慌乱的从衣服的褶皱里摸出手电筒,照向那里)

光圈里,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只抓着香烟的,干瘪肮脏的手。

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明白过来,这是墙壁底下那个枕着脏兮兮双肩背包的男人的手。
他仰面躺在地面上,就像是被丢掉的破布一样。
他是那样的衰弱,那样的肮脏不堪,乍一看,就像是一只虚弱的野兽垂死倒在那里一样。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西服,跟有绑腿的鞋。身下铺着一条卡其的雨披。
头微微抬离了被他当做枕头的双肩包,朝着两人的脸白的像纸一样。
眼睛好像被晃到了,一眨一眨的。

……与此同时

花冈:  你、你是谁?
男人:  ……

花冈:  喂!
男人:  ……

村子:  怎么了? 你是谁?
男人:  ……(稍微动了下身体)

花冈:  不许动! (右手从屁股口袋里取出的小型手枪发着黑色的光)
男人:  ……(嘴里好像说着什么,但是太虚弱了使不上力气一样,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那个、不是……香烟……给我……

花冈:  香烟? 香烟,怎么了?
男人:  ……香烟,我想、抽烟……

花冈:  ……我问你是谁!
男人:  ……我、大概、两三天前、到这里……

花冈:  嗯? 两三天前? 从哪里来的?
男人:  ……东京……从东京来的,那个――

村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为什么啊?
男人:  …………

花冈:  你是什么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  …………

村子:  你究竟是个什么啊? 喂?
男人:  ……不是,我,只是――那个、我只是个人……

村子:  我知道你是人。我问你是什么人啊。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  佐山……我叫佐山富夫……

花冈:  佐山、富夫。……(知道对方不是什么需要警戒的人了,把手枪收回了原来的地方,靠近男人)
……这么说来、你从刚才就……也就是说,从我们进来开始,你就一直——?

佐山: 没,我什么都没注意到。一直在睡觉……

村子:  睡觉?……那么说,你一直都在这里?
佐山: 是啊。……之后听到声响才醒的――

花冈: 我们的声音吗,那岂不是……什么都、听见了吧?
佐山: ……

村子:  那不就是全部看到了吗,这个人。真是的! (跟花冈面面相觑)
花冈:  ……所以说你想怎么样?
佐山: 诶?……不是,我原本是打算一直老老实实呆着的,但是太想抽烟了……。香烟就被丢在我手边,闻到味道实在是忍不住。就——

花冈: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看对方把捡起来的香烟拿到眼前不断把玩,就点着了打火机走过去)
佐山: ……(就想要吃进去一样,点着了香烟,深深地吸)

花冈:  ……(仔细的看着他的举动)你手抖得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佐山: ……(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发出低低的呜咽)呜呜呜。

花岡: 你肚子饿了吗?
佐山: (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啊啊……谢谢你。

村子:  (不经意的笑出来)呵呵。……(对着花冈)喂、这个人——跟个流浪汉一样——不是吗?
花冈:  嗯。

村子:  (对佐山)是吗? 你是那样吗――
佐山: 唉。你要那么说也……我是。

村子:  但是啊,什么呀……你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真是的!
佐山: ……?

村子:  你真坏。不声不响的躲在那里,还一直看到现在。
佐山: ……不挺好的嘛。(像是傻了一样抽烟)
村子:  你是觉得挺好的。(给花冈抛了一个媚眼,嘻嘻的笑)

花冈:  (故意不接他们的话茬)所以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在这种地方呆到什么时候?
佐山: 诶?……诶诶,怎么说呢――

花冈:  是在去哪里的路上吗?
佐山: 也不是……没什么特别想去的――

花冈:  那你想什么时候,话说,你一直睡在这里?
佐山: ……是啊――

花冈:  喂! 你从刚才开始——我是干什么的,大概也听到了吧?……
(佐山不做声)

花冈: ……唔。怎么样? 嗯?我叫花冈金吾,别看我现在这样,在东京,还是小有名气的。呵呵,真是活该啊!你看不看报纸?
佐山: ……报纸啊,好久没看过了――

花冈:  是嘛。……反正我就是这么个人了。这么一来,你也知道我了,我也就不能放着你不管了。明白吗?
看你好像有点犹豫,但是,目前我们有必要要好好合作下。
佐山: 不用了、……

花冈:  什么叫不用了! 你敢乱来、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佐山: ……(没有感受到花冈的压迫感。苍白的脸上表情一点都没变)哦。

村子:  但是,在这种地方,吃的也没有,早晚会饿死的吧?
佐山: 嗯……

花冈:  你——你是叫佐山对吧? 佐山君、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给你点?
佐山: ……不用了。

村子:  (対花冈)你蜡烛还有的吧?
花冈:  干什么? 那个包的右边放着两三根。

村子:  (边打开包)那个、我有点、想上厕所。……(边找蜡烛)但是,真麻烦啊,在这种地方,上哪儿才好啊。
佐山: 这个的话……(指着左手边入口的方向)那里拐弯走上四米的样子,有个凹进去的地方。
村子:  诶?是吗……谢谢,那我去一下。

花冈:  (边给村子拿出来的大型蜡烛点火,边侧眼瞄着佐山的脸)……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
佐山: ……(第一次露出了浅笑)……没什么,这个洞,是我挖的……

花冈:  诶? 你挖的? 你挖的这个洞? 骗人吧!
佐山: 但是,是真的啊。

花冈:  ……别给我瞎说啊。这么大的洞,像你这么个人、怎么可能——
佐山: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村子:  (拿着蜡烛,正要走却停下来看着佐山)……这么说来,你是部队的人?
佐山: ……诶,算是吧……

花冈:  ……什么啊,这么回事。
村子:  但那是打仗时候的事儿吧? 为什么你现在这种时候会在这里、怎么回事?
佐山: ……哎、也没什么――
(佐山脸上浮现出浅笑,朦胧恍惚地看向两人)


注1、玩偶之家(摘自百度百科)
《玩偶之家》(《A Doll's House》),19世纪挪威最伟大的戏剧家亨利克·易卜生的著名社会剧,作于1879年。主要写主人公娜拉从爱护丈夫、信赖丈夫到与丈夫决裂,最后离家出走,摆脱玩偶地位的自我觉醒过程。

注2、日本女子挺身队(摘自百度百科)
“女子挺身队”。原是一支由女子组成的、英勇善战的、不怕牺牲的,甘愿为国捐躯的敢死队,但是,在二战时期的日本,他们的“女子挺身队”,却是一支军妓部队,是一些为了满足那些男性士兵性欲的随军“慰安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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