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https://www.reddit.com/r/nosleep/comments/fjhwcw/my_twin_brother_just_asked_me_something_and_for/

*

“见鬼……外头这暴风雨越来越猛了。嘿,TJ,你名字里的「J」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床尾,双手把捧着的书放低,抬头望向我的双胞胎哥哥,他正摊在自个儿的懒人沙发里。外面的风发出沉重的怒号。我们已经被困在室内整整4天,现在我身上穿的法兰衬衫是仅存的干净衣服。

“妈妈没告诉过你吗?感觉她应该老早就给这个问题准备好一个故事了。”

他摇摇头,脚趾在怪模怪样的袜子里扭动。“没,她从来没解释过,每次都只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一直觉得「J」是某种你们才明白的梗……”他叹了口气,按住沙发上的按钮把椅背跟他自己抬起来,“我刚刚突然想到这事,所以就问问。”

马克和我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区别是我有纹身,他戴穿孔饰品,不过我们性格差异很大。很多人对双胞胎存在误解,觉得我们在观念、行为上总是处处相似,甚至心有灵犀得能说完另一方说了半截的句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对。即便DNA令我们有相同的外表,我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妈妈在我们3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当时我们被打扮得一模一样带去拍照,我乖乖地坐着,马克却又是扯衣服又是往狗狗身上尿尿。他十分外向,喜欢唱歌、画风景画,以及不停换艺术家男朋友;我比较内向,喜欢读书、写作,18岁以来一直跟同一个姑娘交往。

尽管如此,我们仍是最好的朋友。哪会有其他可能性?我们从同一个妈妈的肚子钻出来,在认识其他可以一起下棋、探索世界的朋友之前,我们是彼此唯一的陪伴。每当我望着他,我都看到一个更酷版本的自己:随心所欲地穿着奇装异服、设计自己的发型,时不时做些怪事——只为看看那些事适不适合他。即便交到新朋友,我们也从来不疏远对方,始终维持着安稳的关系。我猜这就是我们20多岁还住在一起的原因。马克总是无法在工作上稳定下来,不过这不影响我爱他。他总能让家里充满活力,令我感到安心、舒适。

“唔,要是她没告诉你,我也不会说的。”我耸耸肩。他装作生气地皱起眉,我笑起来。外面的风呼呼抽打窗子,制造出一种格外戏剧性的背景音。他抬起手指着我,作出一副莎士比亚剧演员的腔调。

“汝不应向娘胎开始的伙计隐瞒任何秘密!”他倾身,边说边愤怒地垂下头,我被逗得乐不可支。

就在他低头的时候,一道蓝色闪电携着轰轰雷声在窗外炸开,我朝外望去,数个高大的人影正站在外面,专注地盯着我们。一片黑暗之中,他们的双眼泛着森森白光。我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蹦起来,马克被我吓得弹起身。

“老天爷!那是什么鬼东西?”我向前迈了一步。马克凑到我身边,一只手放到我胸口,望向窗户。

“别去,伙计。让我过去看看,好吗?”他朝我笑了一下,步伐不稳地向前走去。“可能是外星人呢,可不能让你独占这种好事。”

过了片刻,他凑到起居室窗边,望着外面,双肩起伏。

“是什么……?”我禁不住出声问,手掌仍紧握着书。

他转过身,大颗的汗从他额头滑落,黑发贴着头皮,纠结成一团,与我完全相同的绿眼睛和我对视。

“别开门,拜托。”他低声说。话音刚落,房间另一端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我望着自己的哥哥,身体忍不住发起抖。要知道他是那种不把任何危险放在眼里的人,现在他这种表现令我慌得要命。从小到大他一直护着我,此刻我顺从地没有开门,但没能忍住朝门口问了一句“是谁?”马克的双眼立刻因恐惧瞪大,冲我用力摇了摇头。

一阵轻柔的抓挠声从门板另一头传来,由底部一直拖曳到角落,接着是一记骇人的重击。

“求……求求你……”一个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似乎承受着巨大痛苦,“要是你不……就会死掉……求求……为了我……为了我们……”然后它再次发狂似的刮擦门板。

“我……我不知道你是……”马克一只手遮住我的脸将我向后拽去,我没能说完。

“你没看到他们,我看见了,他们不是来帮我们的,TJ。”他轻声说。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脏跳得又重又快。“别,靠近,门。”

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片寂静蔓延开来。忽然,门另一边响起一阵呜咽,刚刚的声音再次说话了,并且越来越清晰。

“不认识我……他说他……为什么他不……你们为什么不……你们怎么敢……”

门随着低吼剧烈摇动起来,似乎一股蛮力要把它直接扯下去。吼声与之前的恳求声判若两人。

“你怎么把我忘了?我们会想法进去的,我们会的,我们会的。”又一记重击撞上门板,又一道惊雷在窗外炸开。惨白的闪电将室内照得通亮,外面模糊的人影正越靠越近。

马克走上前把窗帘拉紧,边催促我去卧室边冲进厨房抓起一些应急食物。“等我一下,我们得拿上这个!”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他听起来紧张极了,但不知为何似乎还有些快活。可怖的撞击声捶打着门,风呼呼鞭打窗子。马克握着爸爸的旧猎枪冲进卧室,用垫子在床尾堆起一个堡垒。我手脚发僵地站着,注视他急匆匆地给猎枪装子弹。

“马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面那些是什么东西?”我问道。显然他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沸腾的肾上腺素令我无法维持平时的冷静。马克显出愧疚的神情,避开我的眼睛望着门口。他的沉默只助长了我的激动。

“你不知道为好,TJ。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你去……让你跟他们到外面去。”他装好最后一枚子弹,枪身发出咯啦一声。“你们听见了吗?我们有枪!”

“马克,见鬼,回答我!就现在。”我冲过去,握住枪管将它朝向远离我们的方向。我受够被隔绝在事态之外了,整件事都一团糟。“把这破玩意儿放下,解释。几分钟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却不肯告诉我原因。你了解我的一切,为什么我一点儿也弄不懂你?你跟你那些男朋友分手了我才知道你们交往过,你彻底完成一幅画才肯给我看,你遇到任何困难都等解决了才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万分痛苦,嘴唇颤抖得说不好话,嗓音又低又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马克眼神闪烁、四处游移。他低声说:“我是哥哥,我得保护你。妈妈更喜欢你,你永远不会明白……”

一阵恐惧和愤怒划过我的胸口,我从没料到他会拒绝我到这种地步。

“把手从枪上拿……”

-轰-

一声巨响,我们两个都被震翻了。我朝后滑去,把床头柜撞倒了。药瓶、便笺、一个相框和我一同倒在地上。等晕眩感消退,我立刻向马克望去,谢天谢地他没受伤,只是紧绷着脸,双手发颤地用枪指着门口。我四处摸索着检查了一番,我同样没有外伤,感谢老天。

“你他妈的真是个蠢货,马克!”我喘息着平复自己,他看了我一眼。

“要不怎么说我是双胞胎里好玩的那个呢,TJ。”他嘴角朝上挑了挑,我们同时迸出一阵紧张的笑声。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把照片从破损的相框里拉出来。是一张马克和我一年前拍的合照,照片里我们俩穿着西装,在妈妈和继父的婚礼上双双摆出摔跤手姿势。照片角落里写着几行字,由于光线晦暗很难看清。就在我尝试辨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浑身一抖。

这声音又尖又利,非常刺耳。我捂住耳朵看向马克,他丝毫没退缩,双眼紧盯着门口,不时含混大叫两声。尖声嚎叫逐渐逼近门口,随即越来越低。

闪电越来越密集,风越来越猛烈,一切都似乎临近坍塌边缘。绝望感在一片黑暗中侵袭我的感官。

“你们想要什么?”我悲惨地大叫,徒劳地渴望得到些许回复。

一瞬间,世界安静下去,嚎叫平息了。一连串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逼近卧室门口,一只手拧动门把。一个比先前所有声音都温和、年长一些的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希望你出来,到我们身边,你属于这里,这里是安全的。”

“属于这里”,这几个音节在房间里四处回荡,盖过风雨声,在一片怪异的沉默中重复不停。

“安全?你在说什么?你们一直在——”

“你不能跟他们走,TJ。”马克站起身。他双眼瞪大,枪口笔直地指着我。眼泪涌出他的双眼,沿着他的脸颊朝下滑,没入修剪整齐的胡须。“他们保护不了你,你永远都是不完整的,永远都活在怀疑里。我是你的哥哥,我必须保护你。”他双手颤抖,枪口却坚决地没有转向。我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并非出于仇恨,而是决心,要是我打开门,他的确会下手。

“马克,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是他们做了什么!”他冲窗外和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是他们把我们逼到这个境地。我早知道他们会来,我准备好了。我随时都可以应战。他们想要你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折磨,他们甚至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去!我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TJ。”

他哭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另一半灵魂遭受这种磨难,我不能丢下你。”

我的头痛起来。也许是恶劣天气引起的偏头痛?不,要比那更突兀,以前我似乎有过同样的经历……是在哪里?我慢慢低下头,坐到床上。马克沉重地呼吸着,枪口仍然没有挪开。我四下环顾,试着让自己恢复冷静。我望着手里的照片,角落的字……然后我明白了。

“马克,你问我「TJ」里的「J」是什么意思,妈妈从没告诉过你,对吗?”我与他对视,他极快地点了一下头,

“没错,还有几件其他事,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好几次我想问你,但总是被打断……”他抽了一下鼻子,用袖子擦脸。他平复下来了,这很好。

“嗯,我想我知道原因。以前我并不叫这个名字。从小到大,我们一直分享所有事,对不对?我记得小时候我们都是《龙珠Z》的狂热粉丝,夏天夜里我们凑在一起,披着毯子假装在坐赛亚人飞船,我们还用玩具通讯器讲话。我总是扮贝吉塔,你扮那巴——你喜欢强大又奇怪的角色。”

马克笑了一下。随着他用枪指着我的时间越来越长,嚎叫声渐渐减弱。

“我们还叫妈妈给我的三明治少放点面包,把多出来的都加到你那份里,最后又临时改主意,把她气得要命。还有双胞胎把戏,她差点被搞疯,因为我被禁足的时候你总是给我打掩护,好让我偷偷溜出去,结果到头来我们两个都被禁足了。你从来没抛下过我,也从来不抱怨,一次都没有。”

“我记得你出柜的时候。我们当时17岁,有一阵子你一直怪怪的,因为亚伦·詹森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那么生气。之后你问我对梅西有什么感觉,我立刻就明白了。那天晚上我们熬夜讨论怎么才能让亚伦注意到你,我们想出的法子……”

“——我擅自给他画张超丑的画像,然后拿给他看,告诉他要是他肯给我当裸体模特我就能画好。”

我们一齐放声大笑,马克笑得飙泪,房间内的恐怖和压抑被短暂而纯粹的快乐取代了。屋外的嚎叫变得尖利,抓挠声更加急切,但我们没有理会,仍继续交谈着。

“你记得爸爸去世的时候吗?他临终时我们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说我会成为令整个家族骄傲的作家……然后他看着你,还记得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我会继承家族的好与恶,我的画会传达一切……他一点没说错。”

“对,他说得没错……爸爸比我们小孩时以为的要敏锐得多。”我蹲到地上,注视着照片,紧紧地捏着它。门后的声音在我耳边细细低语:“不错……做得很好……你很快会到我们身边来……”我无法辨认其中充斥的是怨恨还是兴奋,抓挠和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远远脱离理性、甚至人类的范围。我站起身,马克向前踏了一步,开口时十分紧张。

“TJ,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别逼我,求求你……坐下吧,让我来处理它们,我保证,只要……”他又拉了一下枪栓,我注视着他。

“我原本的名字里并没有「J」,是后来我自己加上去的。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以这种方式纪念。”我转过身,笔直地盯着我的双胞胎兄弟。那个热情的灵魂早已远去,他的轻快、热忱被猜疑和错乱取代了。我的镜像憔悴又混乱。

泪水涌出我的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流。我将照片角落的文字读出声,他尖叫起来,要我停下。窗外的天空劈下一道道紧促的闪电。

“孩子们,

你们是我的生命之光。今天你们出席了我和你们继父的婚礼,这是我能收到最好的祝福。我知道你们的父亲会感到高兴,每一天我都从你们身上看到他的美好。

西奥(*Theo),雅各布(*Jacob),我无法形容我有多爱你们。

现在你们还不明白,但你们已经在世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妈妈”

我继续向前。

“那天天气糟透了。一个月前你说想有些个人空间,就从家里搬出去一个人住,你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联络变得越来越少,那一整个星期我都没见到你,于是我下班后去你家找你。”

他低垂着头,身躯摇晃不停,面庞因愤怒扭曲了。一道闪电落下,将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我给你打电话,但是没人接,我看到你公寓里亮着一盏灯。前门锁着,你交给我的备份钥匙打不开。我听到屋里传出你喜欢的那首歌,我知道出事了。我不停敲门,但是你说……”

“那时我没认出你。就跟现在一样,我认不出你是我的兄弟了,我的兄弟爱我,绝不会跟他们走!”他咆哮道。唾液从他松垮的下巴喷出,他的牙齿融化、和块状的皮肤一起掉到地上。我再次向前。我的胸口刺痛不已,但我必须继续。嚎叫震耳欲聋,几乎震碎我的鼓膜。

“我撞开门,你带着爸爸的枪,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我求你出来,但是……但是……”我的胃在翻腾,喉咙尝到胆汁的苦味。我必须继续。他的脸一块块脱落,露出鲜红的血肉,肌肉和骨骼裸露在闪电的光中,脑浆一滴滴地淌过他的双颊,坠落到地板上。他用仅存的一只眼睛盯着我,眼底布满血丝。

他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呜咽声。我迈出最后一步,伸手抱住他。

“我把你的名字放到了我的名字里,因为我无法接受你离开了。我给你起名马克,因为我真正的记忆太过痛苦。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我松开手。极为短暂的片刻,他的脸恢复了正常,我再次见到记忆中那张快乐的脸。我手里握着猎枪,警车的警报声响彻四周,妈妈在屋外哭泣着哀求,她不想再亲手埋葬另一个儿子。

我望着他。我一直想要记住那个快乐的他,但内心深处我知道那是假象。我那向来无忧无虑、开朗体贴的哥哥一生都竭力与他心底的魔鬼斗争,直到最终被它吞噬。我们的血液中流淌着家族的丑恶,逼迫他斗争,又令我走到眼前的境地。

他对我微笑,是我熟知的笑容,是我的微笑。我太久、太久没见到了。我放下枪,向门口走去。

“前面的路很长,我没法和他们一起帮你……你知道的,对不对?我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在我身后说。一道光落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像在发光,就像我记忆中描绘的他,我失落时总想到的他。

我握上门把手,点点头。

“我知道,但往好了想……现在你知道「J」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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