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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死而后已
追求到了永生的人们会做些什么?

如果超人类主义者的目的是可能的,如果奇点被证明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我们能治愈衰老和死亡,能将意识复制,能在钢铁之躯中永远地活下去——那符合伦理吗?那样的改造又会造福哪些人呢?

“就我说,这不是错的,但确实是不公平的。因为这只能被少数人享有,”纽约大学医疗伦理司司长Arthur Caplan这么说道。“所以这是非正义的。”Caplan同时还是伦理学和最新技术研究所(Institute for Ethics and Emerging Technologies)的指导员。他写了很多关于将衰老归类为疾病的研究报告,表示征服死亡本身并不是不道德的。

Caplan认为超人类主义更贴近幻想而不是现实;极端富有的人本来就有了花不完的钱可以用来研究征服死亡的科技,而他们慢悠悠研究出来的成果到头来只会造福这一批极端富有的人。在这方面,超人类主义忽略了人类目前面临的,影响全球大量人口的困难和挑战。

[“几乎所有活过的人都已经死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做出的最本能,最人道,最重要的事。” ]
——Peter Thiel

“我们现在的社会里,贫富差距和生活水平差距都无比严重。对超人类主义感兴趣的大多都是有钱人,而他们本来就没在乎过穷人和中产阶级人民的死活。”Caplan说,“地球上百分之60的人口都活不到健康的预期寿命,而那些人却把精力放在了超人类主义的目标上。”

波士顿大学医学院的Bobby Kasthuri也说过一些相似的话:“意识上传,人体冷冻什么的,只能拯救几个想活到未来的富翁,而不能拯救人类。他们在这些研究上烧的每一分钱,原本都可用在对现今有实际意义的研究上。”

Caplan更关注于全球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和经济影响,因为医疗和福利系统从来没有做好应付那么多退休人口的准备。婴儿潮一代预计会比他们的长辈工作得更久,占着留给年轻人的岗位,还提高了养老服务的需求。Caplan说,这一点上,超人类主义的永生之梦在成堆的严峻危机之下苍白得不值一提。

“平心而论,我不觉得我们应该在现在把资源集中在治愈衰老之类的事情上。”Caplan说,延长生命并不代表着改善生活。

“如果你活到了一定年纪,你的智力将下降到拖累整个社会的水平。阿兹海默病,帕金森症,脑中风会迟早轮到对每个人的身上。这根本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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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你所爱的人,每一位你所认识的人,每一件你触碰过的东西都都会离你而去。我们会失去我们的爱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宠物,以及我们自己。那样的离愁将是致命性的打击。你名字前挂的职称将不复存在,你亲手搭建的所有美好亦将零落成泥。过不了两三代人,你就会被自己的家族彻底忘却。

在我22岁的那年,父亲突然去世,享年64岁。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在一个酒吧喝着啤酒时,心脏病突发倒下了。知道他此生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原地等我,成为我了在他的离世中感受到的唯一的欣慰。他从未服老,在最后关头也潇洒地放下了酒杯。但这可把为他倒酒的服务员吓坏了,我们只好请他参加了葬礼。

这曾是也仍是我遇到过的最刺激我成长的事。自己的一切被无情地打碎又被凶狠地重组,现在生活的地基里还留着父亲之死留下的深长的裂痕。直到如今,我的悲伤还没能完全消退。残酷的记忆仍在心里暗动,时刻等着被解封。

超人类主义的追求,不过是人们自古以来对脱离苦难的追寻的延续。唯一比我们自己受苦更难过的,是亲眼目睹我们心爱的人受苦。如果我们爱的人永远都不会死,不会生病,不会智力减退,不会以任何方式离去。如果我们永远都不会死,如果我们可以永远抓着生命,不曾放手。那样的生活该会是多么无法想象的美满。或许那个维度里,人类的生存状态提升到了难以置信的层次。或许那个世界里,地球和宇宙都如天堂一般,值得现在的每一个人不惜一切代价让美梦成真。

但超人类主义建立于无数的否认之上:否认人生几何,去日苦多的现实;否认我们脚下的星球残酷的现状;否认我们对管理地球资源应肩负的重任。超人类主义将责任推给了别人,一味地期待着科技发展(没将我们灭绝的话)解决我们的所有问题,带给我们那个全能的存在。自己却没打算对当下的生活做出任何积极的改变。

或许你也相信,一个没有伤痛没有离别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人生。对我来说那是“超人类主义”所“超跃”的界限:一但我们达成永生或变为机器,我们就会成为不会感到哀痛,不用做出牺牲的存在。一旦再也不用承受生命中那些摧心剖肝,回肠九转的困难,我们就不再属于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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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时候,Zoltan已经累得不行了,想回去跟家人团聚。尽管他对这样的暂停感到心痛,也承认,原本试图给自己的生活多一点空间是他竞选总统的原因之一。“我并不是不爱我的家庭。我很爱我的家庭,”他倚在靠背上,用手搓了搓眼皮。“但这样很有趣,你知道吧?”似乎这条路让Zoltan想起了年轻时候,被冒险召唤的自己。

Roen先回了家,几周后又跟Zoltan团聚,将永生巴士驶离People Unlimited的停车场,继续横跨美国的旅行。Alexey飞去三藩市歇了会儿,再回到这儿参加Alcor的年度人体冷冻研讨会。最后他回到莫斯科,接着为更深的生存危机终日沉思。

在酒店大堂喝着一片苏格兰威士忌,回顾过去的一周,Zoltan觉得竞选之旅的这一段虽然遇到些小问题,总体上算是巨大的成功。因为意见不合,Zoltan的顾问之一Natasha退出了团队,并写了一篇偏激的文章,抨击他带领超人类主义贬低天主教教皇的地位并惹怒一大批群众。

“你得挑起人们的争议,让他们反思,让一些人不爽。这样你才能打响品牌,吸引大家的注意。看,这不是成功了吗。” Zoltan说,他认为一切注意力都有积极效益。

Zoltan心里清楚,他根本不可能当选2016年的美国总统 。他的参选只是试图介绍一些新奇的思想,激起人们的讨论。当我问他,成为总统和达成永生哪个更重要?他说,“毫无疑问。永远活下去重要得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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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ltan回家以后,一些党内争端的火势蔓延,事态急转直下。超人类党内好几位重要人士,Max More,原顾问Natasha,和党书记Hank等共同联名上书,反对继续让Zoltan代表超人类党来竞选总统。他们认为Zoltan的管理方式具有极大的不足,担心他的霸权言论和棺材巴士有损党派形象。

几周后我们又碰面了,Zoltan对此挤出了无力的微笑。他认为这些人是像小孩子一样对新来的自己的排斥 。“我改变了局势,让他们不高兴了,让他们觉得失去权力了。”
我问Zoltan,他妻子Lisa如何看待他的雄心壮志。他说她心里只装着油盐酱醋,为每天送小女儿准时到校而日夜操劳。Zoltan觉得她这样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如果竞选成功了,我们一家将会成为重要的政治家庭。如果目标实现了,我们能改变人类今后的未来。”他说,他已经在为2024年及之后的选举而做准备。

Zoltan把在妇产科工作的Lisa介绍给我。她看起来很沉稳,我忍不住问她,活在每分每秒都如此精力旺盛的Zoltan身边是怎样的日子。Lisa说,她即便不赞同Zoltan的某些极端的思想,但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选择的道路,从来没停下爱他的脚步。

事情的经过像是循序渐进,又像是老天的安排。到了年纪的Zoltan想找个人结婚生子,来到Match.com键入了择偶的要求:一个当医生的女性。他想找一个既睿智又肯投入的人陪伴,抵消自己的不严肃,当一个良好的队友。Lisa符合了所有条件。

Zoltan觉得对于保持两个人间持久的关系,默契比喜爱更为重要。他说,爱让他心碎过太多次。他不是不跟Lisa相爱,而是爱得充满默契。对他来说,让爱这种强烈的不理性的感情主宰他人生是毫无益处的。

“Zoltan是一个破釜沉舟的人,”Lisa说,“他只会做自己完全坚信的事。”但我好奇,他将自己欲变成机器的思想和其它另类的理念告诉她之前,有没有犹豫?

“我在一开始就知道了。记得他是对我做了一番演讲,直接将关于超人类主义的东西都告诉了我,”她笑了起来,“如果是其它的不了解这方面的人,肯定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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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sa认为Zoltan是一个聪明人。他既然已经花了那么多年研究超人类主义,那么这些理论一定都有扎实的依据。她不想永远地活下去,但希望能多过几年体力充沛的生活。作为一个医生,Lisa乐于看见超人类主义对生物医药研究的推进所带来的突破。
“如果被问到是不是想长生不老,大多数人们的回答应该是‘No’。”她说,“但如果被问到是不是想活得更长,更好,更健康,他们的回答肯定是‘Yes’。”

我又回过头,问这个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被危险的景色所吸引的,充满奇思妙想并放肆追逐的男人;问这个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天主教家庭出来的孩子;问这个想成为总统,赛博格,人工智能,机器的Zoltan Istvan,这世上,他最害怕的是什么。

“当我还是个记者的时候,”在少见的沉默之后,他娓娓道来,“我见过死人。这改变了人的思想。你知道他们死了。你看到了。你明白了。如果你相信来生,那问题不大。但如果你像我一样,就清楚那样的空洞和虚无一直存在,无可避免。除非你给我编个童话,不然……”Zoltan Istvan说,“我害怕失去自己的意义。”

(完)

最后向大家推荐原作者Elmo Keep在2014年的长文《无处安放的火星梦》(All Dressed Up for Mars and Nowhere to Go)
其精简版曾在煎蛋上登载《Mars One最终入围者称项目就是个大骗局》

[zzjeff via the ver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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