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Sarah Larson

狱中播客:聆听犯人心声的“耳边贼”
credit: 123RF

“Ear Hustle/耳边贼是一档讲述关于圣昆汀州立监狱犯人生活的播客节目,由两名在押犯人与一名志愿者参与制作,它也许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的一档播客节目。

该节目由Earlonne Woods(因二级抢劫未遂而被判入狱三十一年)与Nigel Poor(艺术家,于2011年开始在圣昆汀监狱进行志愿者活动)联袂主持,Antwan Williams(因持枪抢劫被判服刑十五年)负责节目开场,以及制作配合谈话节奏的音效,他通常在监狱多媒体实验室内使用键盘乐器演奏。有一期节目中需要给一场打斗情节配上后期音效,他录下了自己被爆揍的声音。

Radiotopia网站举办的新播客大奖赛中,“耳边贼”获得了优胜,该网站也为他们提供了节目播出的平台。Poor, Williams, 以及Woods都是自学成才的音频作者,所以这个节目对他们来说也充满着发现的喜悦。

“Ear Hustle”在监狱黑话中是指偷听的行为——“就那种爱多管闲事的,”Woods解释说——这个节目通过采访囚犯的形式详尽地介绍了圣昆汀监狱的日常生活,它通过一些关于狱友、食物、手足之争、孤立甚至宠物的小故事,激起了人们对大规模监禁、种族、正义、悔恨、暴力和道德复杂性的思考。

许多采访都蛮有趣;某些采访会在不经意间,对你造成极大的震撼。Poor跟Woods时常在多媒体实验室与放风区内采声样,录下周围囚犯们唱歌和玩闹的声音。“耳边贼”在很多方面说明了在监狱中过上令人满意的生活——甚至是健全理智的生活——需要创造力,而这个节目本身,就是创造力的产物。

2011年,Poor开始在圣昆汀监狱中教授摄影史课程。“我工作的一部分就是就是将图像作为人们讲述自己经历的工具。”她告诉我,她会为囚犯们展示August Sander与Walker Evans的摄影作品,并要求他们尝试阐述这些作品的内涵,并将其运用于自己的生活中。“接下来的故事就很刺激了,”她说,“然后我就想,音频不是个好主意吗?”她知道圣昆汀里有一个多媒体实验室,还曾经开设过广播节目。

有几位犯人对学习如何制作音频非常感兴趣,而与他们一起学习音频制作的想法也吸引了她。“这似乎是一种蛮好的教育方式,也是一种更平等的方式。”她说。她组建了一个小团队,开始制作关于监狱生活故事的节目。“他们都在寻找机会。但是在这么一个似乎没有太多机会的地方,你该怎么办呢?”Poor说,“但不管怎样,这样也是一个不错的生活方式啦。”

Earlonne Woods在团队中并不太引人注目。“他很安静,但却无处不在,”Poor说,“我对那些总是躲在角落不太说话的人很感兴趣,所以我将注意力放在了Woods身上。”他们一起想出了“耳边贼”这个点子。“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她说。“当我们开始合作的时候,开口说话对他来说都很困难。他非常害羞,但后来他(克服了这个毛病后)就成功了。”圣昆汀监狱的公共信息官Sam Robinson中尉(他在这档节目制作过程中扮演了一个意外很讨喜的角色:因为每期节目他都必须得批准后才能制作,至少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刚开始听说Woods要主持节目时,他整个人都惊到了,“他想,这怎么能行得通呢?这哥们都不说话的啊。”Poor说。但是,当安静、善于观察的人决定打开话匣子时,他们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Woods, 今年四十五岁,他是一个非常热情与可爱的人,风趣且有自知之明。他已入狱多年——在狱中他取得了G.E.D.学位(“一般教育发展考试” General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Tests,算是一种全美国承认的替代高中毕业生文凭的考试。),学习了大学课程,还成功地得到了职业认证,还参加了一个自助小组——他像是一个和蔼的导游,为你耐心的答疑解惑。

第一期节目中,我们听到了Woods与已与他同住三年的室友Cleo Cloeman间的交流,他俩共住的的牢房尺寸为四尺乘九尺,两个床铺,一个马桶,一个盥洗盆,还有两个储物柜。“在这儿你没法并排而行,”Woods说,“这儿有点像公共的储物间。”Cloeman即将出狱,离别使Woods有些悲伤,他们在节目中互相谈论着彼此的温暖与相互尊重。“相处最首要的肯定是尊重,我们之间尊重的程度是百分百的,”Cloeman说。“他是个非常自律,非常了不起的思想者。”Woods说,他希望一年左右后,当Cloeman适应外界生活后,他们能继续保持联系;现在,他得再去找个能与自己兼容共处的伙伴。

“这个过程有点像约会。”Poor说道。

“一点都不像好么,Nigel。”Woods反驳道,你几乎可以听见他眼球转动的声音。Woods听起来似乎被逗乐了,但这的确是一个罕见的情况——Poor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跳出来说话的时候,会让你有些出戏。在我们的世界里(假定在Poor的世界里也一样)人们常常会将不浪漫,可能会尴尬的社交场合——如工作面试等——比作约会。在监狱里,这个类比就不那么可爱了。但有这种尴尬的小插曲却让我更喜欢这个节目了;不知怎的,它似乎强调了其中所包含的热切美好的愿望。Poor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工作时非常愉快,我担心有时人们会认为我们并不理解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们确实如此。“但是我们真的是很棒的同事,当你找到一个和你有拥有同样创造性冲动的人并与之融洽相处时,这会是一种乐趣。”

从美学角度来说,他们的方法旨在避免感情用事——“我们总是在思考,如何在做这种事的同时又不显得那么老套呢?”Poor说——以及使用一些陈词滥调的主题,比如那种很直接的犯人忏悔寻求救赎或着一些特定的监狱规定程序。(圣昆汀监狱并不是守卫最为森严的监狱,在某些方面,它的进步程度也相当高。)

作为一名视觉艺术家,Poor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时常被忽略但却保持谦卑”的人,他们则体现了更有意义的问题,她说,她想将这种用眼观察的方式转化为倾听的方式。在宠物主题的那期节目中,我们认识了名叫Rauch的囚犯,“我热爱小动物,自从进了监狱后,我就开始养一些小宠物,譬如黑寡妇,狼蛛,还有不少蚱蜢、甲虫之类的……”他念名单的声音渐渐模糊,接着是Woods解释的声音,尽管圣昆汀监狱中不允许养宠物,“但这些家伙还是很有创造力的。”

Rauch念名单的声音又回来了:大鼠,兔子,燕子,蟾蜍,蜗牛,青蛙,红胸雀,一只“很懒但是很有脾气”的仓鼠,蜈蚣。大伙儿都觉得Rauch是个嬉皮士:他留着一头很长的脏辫,还总爱拿着发辫嗅来嗅去;放风的时候总爱光脚坐在院子里,用夹在脚趾间的彩色铅笔画画——“就像铅笔套一样,”Woods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山顶洞穴里出来的。如果他可以的话,他宁愿只穿着一片叶子出门。”

Rauch将他的童年生活描述为一场噩梦,他的母亲曾几次试图将他溺死,这一点,以及之后我们听到的Rauch的故事,以及他的声音,使他显得极为生动而富有同情心。但我们从其他地方了解到了他入狱的原因:他在一场斗殴中杀死了一个人,因二级谋杀而入狱。

这时,Poor告诉我们她和Woods也不是什么调查记者——“不,我们并不是,”Woods说——而且他们对真相的调查能力是有限的。他们所知道的只有Rauch需要服刑十五年,而且“他试图让动物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一大部分”。他在狱中的第一只宠物是一只蛾子,却被他的室友拍死了。

许多播客节目,包括 “Serial/连环案,” “Crimetown/罪恶之城,” “Undisclosed/身份不明,” “Crime/,” “Death, Sex, and Money/死亡,□□,金钱,” and “Invisibilia/看不见的力量,” 已经探索了刑事司法的公正性及其复杂性,或以黑暗的角度,或以侦探学的角度,某些则在提出一些哲学思辨问题,有些则在研究犯罪心理学。

“耳边贼”的成功在于它把注意力集中在日常生活之上,让我们能够真真切切地了解到囚犯本身。节目本身的追求显得雄心勃勃;它涵盖的主题,包括一些严格意义上并不合法的创意,是大胆而非调查性的。“我们不会做这些事情的,比如说,讲一个人是怎样被陷害入狱的,或者说他们是无辜入狱的。”Poor告诉我,“有其他大把的人去做那些揭发丑闻的故事,但那不是我们的职责。”

但在监狱里日常生活也并不轻松,有一期节目的主题是单独拘禁,它讲述了独居囚犯的绝食抗议,既平静又令人震撼,还有那些从单间成功回归到普通牢房的囚犯的故事,其中包括Woods。Armando Flores用他颤抖的声音,讲述了什么是“SHU综合症”:“这是从感觉自己服不完刑期到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服刑的过程。”他因二级谋杀被判入狱,被单独囚禁了二十六年。这一集还讲述了Richard Johnson的故事,通过详实的细节描写,讲述了在他一直盯着白色的墙壁“至少五年”之后,在牢房门外出现的黑色海报对他造成的心理创伤,“它打乱了我生活中的一切,”他说。“我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总以为有人在盯着我。”

“耳边贼”于6月14日一经播出,便受到了社会各界巨大且热情的回应(节目两周一勃)。上周我与Poor聊天的时候,她说:“我刚从邮局出来,收到了一堆很可爱的明信片。我现在正在看的这张手写明信片是来自菲律宾的。”他们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国的来信:卡塔尔,丹麦,德国,英国,毛里求斯。Poor说,许多来信者,尤其是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观众,都对美国监狱系统的残酷,以及司法的量刑结构,感到惊讶。“我是说,当人们听到Earlonne因为二级抢劫未遂而需服刑31年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他的超长刑期实际上是“三振出局”法案的结果)

2017年,是喧嚣且混乱的一年,在这一年里,几个身份复杂的初学者制作了一档关于监狱话题的严肃且有些微妙的播客大获成功,他们自己也深受鼓舞。“耳边贼”详述了一些你在圣昆汀监狱外很少能听到的重要观点。对于不熟悉监狱生活的听众来说,只要一想到监狱,Woods, Cleo, Armando, Richard,Rauch——以及Eddie和Emile DeWeaver两兄弟,只要有一人开始看他们母亲曾看过的肥皂剧,他们之间本来友善的室友关系就会开始恶化——的故事就会充斥于他们的想象之中,还有那些关于“三振出局”法案,判决,公共辩护以及刑满释放后犯人如何重返社会的讨论。

我很好奇接下来这档节目该如何继续下去——它将如何处理那些我们普通人尚未听说过的艰难话题,是否会着重考虑受害者的权利与感受(Poor曾跟我说他们会小心对待此事),“我不想对受害者及其家属造成二次伤害,或让他们感觉到被侮辱或轻视,或者觉得我们对犯人应负的责任不感兴趣。”Poor说。目前节目进度已至季中——下一集被推迟,因为圣昆汀监狱目前正处于一级防范禁闭期——并且第二季的内容正在讨论之中。

Woods希望自己几年后可以减刑出狱,他与Williams都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在外面的世界制作音频节目,现在,我们很高兴能听到Woods读到所有播客听众都很熟悉的内容,那是Radiotopia网站的Julie Shapiro(该网站执行监制人)的听众问卷广告,“网址是surveynerds.com/earhustle,”他愉快地说道,节目全程有他的声音陪伴,还是蛮不错的。

本文译自 NEW YORKER,由 Tommygun977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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