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会习惯性地忽视熟悉的事物，让我们失去新鲜感。神经科学家 Tali Sharot 提出“打破习惯”的概念，鼓励人们通过改变环境、尝试新鲜事物等方式，重新审视身边的世界，提升幸福感，并对环境问题和社会偏见等保持关注。

想象一下跳进游泳池，一开始很冷，但几分钟后就适应了水温。或者走进满是烟味的房间，一开始觉得很臭，但过一会儿就闻不到了。

这就是习惯化 (habituation) —— 大脑停止关注某些事物的现象。它不仅适用于感官知觉，也解释了为什么新衣服或新房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光彩。习惯化也不只适用于好事，它还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会留在糟糕的关系中，为什么我们对大多数CEO是男性司空见惯，以及为什么我们不再注意到城市被雾霾笼罩。

习惯化是进化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神经过程，它帮助我们快速适应环境，以便及时发现新的潜在益处或威胁。然而，正如进化中的任何事物一样，对我们平均有利的东西也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Tali Sharot 和 Cass R. Sunstein 在他们的著作《再看一眼: 发现一直存在的事物的力量》中提到了打破习惯 (dishabituate) 的概念。Sharot 是伦敦大学学院认知神经科学教授，她告诉《新科学家》杂志，学习如何打破习惯可以提高我们的幸福感，增强我们识别错误信息的能力，甚至可以帮助我们应对气候变化。

为什么大脑会进化出习惯化的能力？

大脑更关注新事物，而不是一直存在的东西。停止对一直存在或变化缓慢的事物做出反应，可以让我们时刻做好迎接下一个新事物的准备，这在进化上是有意义的。但就像进化中的任何事物一样，对我们平均有利的东西也可能产生负面影响。

您在书中提到，我们可能会习惯于被欺骗和错误信息。请详细说明一下。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效应叫做“虚假真相效应”，意思是当你多次听到某件事，你就更有可能相信它。其中一个原因是，当大脑再次遇到某件事时，它的反应会减弱。当你第一次听到一条信息时，你会真正地处理它，比如“虾的心脏在它的头部”。当你第一次听到它时，你真的会思考这句话，想象心脏在头部的画面。但是当我第二次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不必再处理它了，所以它不会做出反应。它很熟悉，我们习惯于认为熟悉的东西可能是真的。

我们的大脑通常会发出一个惊喜信号，表示某事是不真实的。但是，如果这个惊喜信号被降低或消除，仅仅是因为我们多次听到过某件事，那么我们就不会仔细观察事物并怀疑它们的有效性。

如果你经常撒谎，会对你自己的谎言习以为常吗？

2016年，我参与了一个研究团队发表的一项研究，该研究表明，当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机会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撒谎时，他们一开始会撒一些小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习惯于此，然后越来越多地撒谎。在此过程中，我们记录了他们的脑活动。在他们开始撒谎时，杏仁核 (amygdala) 会强烈反应，杏仁核是大脑中负责情绪反应的重要部分。众所周知，人们认为撒谎是件坏事，所以人们在撒谎时感到难受也是合理的。他们会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反应。

但是，杏仁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相同的刺激做出习惯化反应，这就是情感习惯化 (emotional habituation)。因此，人们下一次撒谎时，反应就会减少，以此类推。通常我们之所以不撒谎，是因为我们对此感到难受，但你撒谎的次数越多，你就越不会感到难受。

社交媒体是否让我们习惯于可怕的图像，比如战争？

我认为是这样，而且令人担忧。社交媒体也彻底改变了我们认为可以接受的言论方式。这是一个需要更高层面解决的问题，涉及到平台的监管和结构变化，而不仅仅是个体层面。

我们是否也会因为习惯化而对污染习以为常？

最基本的习惯化例子是针对感知事物的，比如我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感受到什么。有一项很棒的研究，让被试者观看不同程度雾霾的照片，并要求他们判断这些照片是否雾霾。研究发现，生活在美国污染最严重地区之一的洛杉矶的人，比生活在空气清新地区的人，比如怀俄明州的人，更难察觉雾霾。这也是气候变化后果难以察觉的原因之一，因为气候变化非常缓慢，人们会习惯于它。

是否有可能克服习惯化？

你可以通过离开一个环境来打破习惯，因为当你回来时，你会用新的眼光看待它，无论它是离开家几天，改变你的日常生活，还是尝试一项新的技能。我开始学习不同领域的课程，在不同的行业和不同的主题上进行不同的项目。通过丰富你的生活，你更有可能打破习惯，这意味着学习新事物，但也意味着以新的方式看待已经存在的事物。基本上，任何远离人或环境的休息都会让我们打破习惯。

所以，即使是短暂的休息也有帮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很违反直觉，因为当你玩得很开心的时候，你不想休息。但在一项实验中，研究人员问被试者是想从头到尾听完一首歌，没有任何中断，还是想听有中断的歌。几乎每个人都回答说：“我不想被打断。”但结果是，那些休息的人最终更喜欢这首歌。这不是我们直觉上会预测到的。但对于任何好的事物来说，一开始都是非常好的，然后喜悦就会消退，因为我们习惯了。但如果你休息一下，然后再回来，那么喜悦又会高涨起来。

类似地，休短假可能比休长假更好？

我们发现43小时是幸福的最高点。从那以后，幸福感就会开始下降。

我们如何才能阻止自己习惯于巨大的事物，比如空气污染或气候变化？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因为有些事情你可以短期内做，比如在城里放置一些清新的空气室，你进去之后，出来的时候就会对空气质量感到陌生，能够察觉到雾霾。然而，我认为意识到我们无法感知气候变化，应该让我们真正依赖数据，对吧？我们的感觉会欺骗我们。所以我们需要根据测量结果和它们告诉我们的情况来做出判断。

说到测量，您写道，随着男女平等权利的取得，女性自我报告的幸福感实际上有所下降。习惯化是如何起作用的？

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妇女权利运动还没有取得太多成果之前，美国妇女报告的幸福感和自信感水平高于现在。这令人惊讶，因为似乎随着我们获得平等，我们实际上变得不那么幸福了。这部分是习惯化的问题，以及它如何影响我们的期望。那时候，女性已经习惯了现状：她们不会期望得到高薪工作，不会期望拥有自己的财富。如今，我们确实期望如此，我们被告知我们可以做到。但当然，这并不完全正确，因为有很多障碍。

所以我们认为我们应该得到和男同事一样好的工作，但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实现这一点。这就会创造出我们所说的神经科学中的负面预测误差 (negative prediction error) —— 基本上是你期望和结果之间的差异。当结果不如预期时，就会出现负面预测误差，而这些与负面情绪相关。但负面情绪并不一定是坏事。它表明现实不如我预期的那样美好。因此，我需要行动，我需要改变它。

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偏见和歧视的世界。我们如何打破习惯，才能实现改变？

例如，你坐飞机，飞行员是男性。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们经常看到飞行员是男性。所以没有预测误差，我们没有反应。不仅我们没有反应，我们的大脑还会自动推断出为什么情况会这样——男性可能更擅长驾驶大型设备。由于我们推断出了这个不一定正确的事实，我们就会利用这些推断做出可能使情况变得更糟的决策。例如，我们在招聘飞行员时，会因为这种推断而更有可能选择男性。

解决办法是让这些差异变得明显，并表明它们是不合理的。普林斯顿大学有一位教授叫 Yael Niv。她列出了神经科学领域的所有会议，并在每个会议旁边列出了组织者的姓名、会议上有多少女性和男性演讲者以及该特定领域男女比例。

所以假设有一个计算精神病学会议，该领域人口的比例是60:40，但会议上是8名男性和2名女性。这表明会议的比例不太对劲，这也使得它非常明显，而且它也具有问责制，因为有组织者的姓名。没有人想与这种歧视联系在一起。因此，人们就会被激励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Niv 听起来像你描述的“打破习惯的企业家”。有些人是否不太容易习惯？

这绝对是一个尺度。有趣的是，研究发现，习惯化速度较慢的人实际上更有创造力。如果你习惯化速度较慢，你就会更加专注，你的大脑会对更多的声音、图像和信息做出反应。而这些人往往更有创造力。

仅仅意识到我们习惯化的事实就能产生影响吗？

是的，可以——我希望它能激励人们尝试新事物，并抓住更多大大小小的机会。

本文译自 New Scientist，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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