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真理的旅程从摆脱焦虑开始,用满足之斧、好奇之炬和日常之桨,穿越资本主义森林、无知迷洞和责任之河,最终登上知识之巅,拥抱智识生活的丰盈。

2017年,来自佛蒙特大学的三个数学家发表了一篇论文,揭示了维基百科文章的链接网络结构。他们分析了470万个英文维基百科条目,发现95%的文章最终都指向了“哲学”页面。这意味着,无论你从哪个知识点出发,追寻链接的脚步,几乎总会抵达哲学的殿堂。这究竟说明了什么?

想象你正坐在公司会议室里,团队在复盘上个季度的计划执行情况。数据被扭曲、被逼供,只为迎合大家想看到的“现实”。你静静地旁观,内心却掀起波澜:这一切的意义何在?你历经艰辛,熬过残酷的入学考试、父母的过高期望、八轮面试,终于拿到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可现在却在玩弄数据?你不禁自问:为什么没人提出根本性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质疑前提?为什么因果关系被误解?为什么追逐这些虚荣的指标,而这些指标本身就无法反映真相?为什么我们把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则奉为圭臬?

会议结束,掌声响起,模糊的未来计划被抛出。你摇摇头,深深叹息,端起咖啡,走向下一场会议。朋友,你正在经历一种“认知焦虑”。

焦虑是对风险的情感反应。当我们对某件事感到不安,说明我们认为风险真实且迫在眉睫。而认知焦虑,是一种对真相的渴望与不安交织的情绪。你担心自己的知识不完整、充满错误,却无力改变。你或许缺乏资源、方法或行动力去探寻真相。这种焦虑之所以困扰你,是因为它与人类天生的求真欲望背道而驰。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认知焦虑无处不在。海量的信息与谣言如潮水般涌来,我们的大脑几乎丧失了筛选能力。我们倾向于依靠偏见来简化世界,也因此更渴望一种能缓解焦虑的生活方式。然而,通往真相的道路并非坦途,它充满复杂、未知与陷阱。

要踏上这场智识之旅,缓解认知焦虑,我们需要沉浸在全新的、超乎当前理解的观念世界中。但在启程之前,让我们先回到1970年的剑桥大学,认识一位特别的数学家。

约翰·康威(John Conway)是个酷似年轻版杰克·尼克尔森的英国数学家。他不仅在有限群理论、数论和组合博弈论领域有所建树,还开创了“娱乐数学”分支——简单来说,就是为了乐趣而做的数学。1970年,他发明了一个名叫“生命游戏”的游戏,一个看似简单的零玩家游戏。

如何过上充实的智识生活

所谓“零玩家”,意味着游戏的起点决定了结果,玩家只需设定初始条件,之后由规则推动一切。还记得小时候在学校机房玩的“扫雷”吗?那个布满地雷的网格游戏?生命游戏与之类似,但你不需要点击,而是设定一个网格,决定哪些格子是“活”的。规则很简单:

活细胞若邻居少于两个,因“人口不足”而死亡。
活细胞若有两到三个邻居,继续存活。
活细胞若邻居超过三个,因“过度拥挤”而死亡。
死细胞若恰好有三个活邻居,则“繁殖”成活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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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反复尝试,改变起点格子的数量和排列,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有些模式会迅速消亡,有些则形成循环的“振荡器”,不断重复;还有些,竟然演化出复杂的、不可预测的结构。这就像是观念的生命游戏。如果你的观念太少,它们会因孤立而消亡;如果观念过多且同质化,它们只会循环往复,毫无新意。只有当观念足够多样且丰富时,新的、复杂的想法才会涌现。

这种“涌现”无处不在——科学、社会、艺术、自然界,皆是如此。比如,康威的生命游戏启发我们:要让思想生机勃勃,我们需要拥抱多样化的观念,并在日常生活中为它们留出空间。

但在被工作、关系和琐事填满的生活中,如何找到空间孕育新观念?让我们走进一个虚构却又真实的平行世界——维尔梅尔镇。

如何过上充实的智识生活

维尔梅尔并非热情好客之地。镇上居民白天消失,夜晚归来,面容憔悴,眼神疲惫,肩膀低垂。你却怀揣梦想,想攀登远方的“知识之山”——传说中最博学的人隐居于此,潜心钻研,鲜少下山。你从镇上远远望去,山峰隐于薄雾,令人神往。但居民警告你:要到那里,必须穿过“莫拉杜姆”——一片象征晚期资本主义的常青森林。

莫拉杜姆曾是一片落叶林,五十年前被常青树种取代。这些树分为两种:一种是滋养型落叶树,隔年结果,常年提供荫凉,生命末期还能供柴火;另一种是吞噬型常青树,遮天蔽日,果实虽多却不提供庇护。它们生长迅猛,枝叶交织,阻断阳光,掠夺养分,让其他植物难以生存。更可怕的是,它们吞噬人的身心。我们的工作就像在莫拉杜姆中穿行,巨树压顶,阳光难觅,稍有不慎便跌倒受伤。为了喂养这些树,我们牺牲了梦想、关系和闲暇时光,换来的不过是掉落在地的果实——一种伪装成奖励的安慰。

逃离莫拉杜姆的唯一方法,是挥动“满足之斧”。2018年,我在喜马拉雅山脉的汉姆塔村度过了一个月,租了一间简陋小屋,结识了七旬夫妇多尔玛阿姨和卡尔藏叔叔。每天清晨,我穿过苹果树和杏树间的小径,与阿姨共饮甜美的山地茶,晒着太阳,享受“晒暖”的宁静时光。那是一种被城市遗忘的悠然:阳光温暖身体,鸟鸣点缀沉默,时间仿佛停滞。

我惊讶于他们如何靠土地自给自足,生活简单却满足。一次,我忍不住说:“阿姨,你们的日子这么简单,难道不想要更多便利?”她平静地回答:“我很满足,我拥有我需要的一切。”她的满足让我震撼。在那一个月,我住在一间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架的小屋里,断电是常态。但几天后,我适应了这种慢节奏,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回到城市后,我又陷入旧习惯,但阿姨的话始终在我耳边回响。

满足之斧能砍断吞噬型常青树的贪婪。它们无尽的需求源自我们无尽的妥协。一旦我们学会满足,过度消费的冲动就会消退,地位焦虑也将无处遁形。

然而,即便我们逃出莫拉杜姆,还会陷入“伊加莫尔”——无知的迷洞。回想你的人生:童年的成长环境、学校的教育、工作的历练。你我都经历了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的剧变,社会在性别、种族、宗教等议题上动荡不安。信息过载让我们难以分辨新旧知识,偏见成为避风港。柏拉图的“洞穴寓言”生动描绘了这一困境:囚徒被锁在洞中,只能看到墙上的影子,以为那是现实。当有人挣脱锁链,见到火光和真实物体,却因不适而选择逃回熟悉的影子世界。

要逃出无知之洞,柏拉图建议我们重视思想而非感官。现代社会推崇感官享受,将体验和物质置于 pedestal。我们需要点燃“好奇之炬”,让思想重回中心。

如何过上充实的智识生活

1923年,英格兰沃辛镇的海岸边,两个小女孩用便携式矿物分析工具研究鹅卵石。她们之一是Dorothy Hodgkin,父母是埃及考古学家。16岁生日时,母亲送她一本关于X射线晶体学的书,点燃了她对结构的好奇。1932年,她在剑桥攻读博士,专注于蛋白质结构分析。1945年,她破解了青霉素的结构;1948年,她揭示了维生素B12的奥秘;1969年,经过35年努力,她终于解开了胰岛素的结构。她的工作让胰岛素得以量产,拯救了无数糖尿病患者的生命。Dorothy的好奇心如炬,照亮了从鹅卵石到蛋白质的漫长道路。

好奇心让我们突破无知,但生活还有一道关卡——“艾弗莫尔”,责任之河。2013年,Yitang Zhang给妻子打电话:“留意报纸,你可能会看到我的名字。”妻子以为他醉了。Zhang曾是会计师,在地铁餐厅打工,默默无闻。但他从未放弃数学梦想。每天,他准时到办公室,沿着走廊踱步思考,十年如一日。2013年,他向《数学年刊》投稿,证明了素数间隙的有限上界,震惊数学界。他的成果虽未完全解决孪生素数猜想,却向前迈出了关键一步。

Zhang的成功源于“日常之桨”。例行公事看似枯燥,却能解放我们的心智。责任如河,育儿、工作、琐事不断涌来,但通过精心设计的日常安排,我们能为好奇心腾出空间。固定的晨跑、每周的阅读计划,甚至每天固定的写作时间,都能让生活更有条理,让思想更自由。

最终,我们抵达“知识之山”——卢明斯派尔。你站在一座山峰上,那是你的专业领域。你看到远处其他山峰,站着其他专家。你想与他们对话,学习新知,但必须先下山,放弃自负,承认无知。匈牙利数学家Paul Erdős是这方面的典范。他与500多位数学家合作,发表1500篇论文,创造了“Erdős数”,衡量数学家与他的协作距离。他四处奔波,敲开同事的门,宣称“我的大脑已开启”,随时准备合作。他的生活证明:放下自我,与他人联结,思想才能迸发。

如何找到这样的联结?2024年,我和Deepak Gopalakrishnan发起“6%俱乐部”,帮助人们创建newsletter或播客,原计划招10人,结果80人报名。我们接触了150多位才华横溢的人:野生动物摄影师、医生、科学家、画家……每一次交流,我都像个学生,虚心请教。这种社区让我不断下山,汲取新知。

你也可以这样做:选一两个感兴趣的领域,向朋友询问专家,请求引荐,提出深思熟虑的问题,投入时间学习,并与专家分享进展。如此循环往复,你将开启自己的“生命游戏”。新观念会如细胞般繁衍,孕育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最后,别忘了记录你的智识旅程。随手写下灵感、涂鸦、甚至长篇文字。写作是思想的淬炼,让你发现隐藏的联系,激发不可思议的创意。正如作家Sarah Hart所说,艺术与科学并无二致。我将哲学、数学、科学与艺术交织,画出属于我的幻想地图。你的旅程,也值得被记录。

本文译自 Utsav Mamoria,由 BALI 编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