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银发离婚”正在冲击成年子女，他们在震惊、愤怒和撕裂中重新定义家庭与自我。
离婚，正在变得越来越“灰”。
美国是世界上离婚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过去四十年里，年轻夫妇的离婚率逐渐下降，但中老年群体却成了主角。如今，美国65岁及以上人群是唯一离婚率仍在上升的年龄段。在50岁以上群体中，离婚率在几十年里持续上升，如今虽趋于稳定，但依然保持高位。
1990年，仅有8.7%的离婚者年满50岁，如今这一比例已达到36%。这类现象被称为“灰色离婚”。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晚年离婚？研究指出，原因复杂。一方面，人们的寿命比过去更长，中老年人不再愿意忍受空洞无趣的婚姻。另一方面，年轻人结婚更晚，择偶更谨慎。正如一位学者所言，美国正朝着“婚姻更少见但更稳固”的模式发展。
这一趋势并非美国独有。韩国自2000年代起，年长人群的“黄昏离婚”不断增加。考虑到平均寿命已超过80岁，许多五六十岁的人仍能期待三四十年的未来，因此他们选择为自己开启新的人生篇章。日本自1990年以来，“熟年离婚”同样明显增长，如今已占全部离婚的22%。
然而，在这一浪潮背后，一个常被忽视却日益受到关注的群体，正在承受深刻的影响：成年子女。
“像地震一样”
研究者长期关注未成年子女如何面对父母离异，却很少研究成年子女的处境。或许是因为他们被认为更成熟，更能应对。但早在上世纪80年代的研究就发现，成年子女同样会在父母离婚时感到愤怒、震惊和挥之不去的悲伤。
加州心理治疗师Carol Hughes形容，许多来访者说父母的离婚“就像支撑自己一生的基石突然坍塌”。她写道，成年子女会不断追问：“我童年的那些回忆是真的吗？父母曾经快乐过吗？还是一切只是烟雾与幻象？”
有些人甚至因此结束恋爱或推迟婚姻，质疑自我价值。社会学教授Joleen Greenwood指出，无论父母的婚姻持续多久，离婚都会成为子女心灵的裂缝，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成年子女常常陷入两难。他们可能会选择站在被视为“受害者”的一方，给予情感甚至法律上的支持；也可能被迫夹在父母之间，成了倾诉对象或争夺的焦点。研究显示，尤其是女儿，比儿子更常在情感上支持父母。
Hughes还观察到，父母离婚后，边界可能被打破，有的父母会向成年子女倾诉恋爱甚至性方面的困扰。她说：“并非所有父母都会这样，但许多子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父母的暮年离婚，不仅改变了亲子关系，也会波及到兄弟姐妹、大家庭的互动，甚至影响成年子女自身的亲密关系。有些人开始怀疑自己爱情的持久性，担心未来重演父母的命运。
父亲的孤岛
公共政策学者Jocelyn Elise Crowley在研究中发现，晚年离婚会给男女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许多女性因为在婚姻中承担照顾家庭的角色，在经济上付出代价；而男性则承受“社会惩罚”。
在大多数婚姻中，女性是家族联系的维护者，她们组织节日、维系亲友。离婚后，这些纽带消失，男性往往失去社交网络，与子女的联系也随之减少。Crowley说：“女性就像家庭的社交导演，一旦她们离开，男人就像海上的孤岛。”
成年子女通常更亲近母亲。这种“母系偏向”在不同国家、不同年代的研究中都被反复验证。2024年德国一项针对18至49岁成年子女的研究发现，灰色离婚后，子女与母亲的联系更紧密，但与父亲的关系明显疏远。父亲面临更高的社交孤立风险。
一些研究还指出，父亲即便在离婚后依然在经济上支持子女，但联系频率依旧下降。个别情况下，甚至有7%的父母与至少一个孩子完全断联。这种撕裂不仅损害父母的心理健康，也在子女心中留下长久阴影。
现实困境
虽然成年子女已无需涉及抚养权，但他们仍可能深陷父母离婚带来的现实压力。2023年，美国25至34岁的年轻人中，仍有18%与父母同住。如果此时父母离婚，经济与生活安排都可能受到严重冲击，甚至影响他们的教育与职业规划。
然而，并非所有亲子关系都因此破裂。Crowley指出，一些父亲在多年疏离后重新与子女建立联系。Hughes也建议，成年子女若能加入互助群体，分享彼此的经历，会减轻孤独与隔绝感。
有时，成年子女甚至会为父母离婚感到解脱。Greenwood的访谈显示，许多人早已在争吵的家庭氛围中成长，看到父母终于分开，反而感到欣慰。随着时间推移，即便紧张的关系也可能逐渐修复。
灰色离婚，像是一场迟来的地震，震碎的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子女心中关于家庭的根基。它迫使人们重新定义亲密、责任与自我。但或许，在断裂的另一面，也潜藏着重新理解、重建联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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