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尚未获批的减肥药，正在通过地下渠道流入普通人生活。它效果惊人，也风险真实。人们在变瘦的同时，正在参与一场没人能完全控制的实验。

Katie在理发店看到自己的理发师瘦了很多，看起来精神极好。她问：“你还在用GLP-1类药吗？”理发师笑着说：“不，我现在用的是GLP-3。”

其实没有真正的GLP-3药，这个名字是地下市场对retatrutide的昵称。这是一种由Eli Lilly公司研发的减肥药，还在临床试验阶段。retatrutide的作用更强，它同时针对三种激素受体：GLP-1、GIP和胰高血糖素。这三种机制结合，让它减重效果更好，代谢提升更快，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减肥药。

2023年，早期的试验数据在医学会议上公布时，会场里的科学家们难得地鼓起掌来。两周前，第一项三期临床试验结果出来：患者平均减重71磅，相当于体重的29%。这差不多是奥司他肽(Ozempic或Wegovy的主要成分)减重效果的两倍。有些参与者因为减得太多，中途停药了。药太有效，反而成了问题。

到现在，retatrutide还没获批。美国FDA还没全面审查它的安全性和效果。医生开不了，药店买不到。

Katie平时很守规矩，总觉得药得医生开才用。两年前，她的医生给她开了Ozempic，她减了30磅。但后来药费从每月20美元涨到700美元，还总觉得恶心，体重也不再降了。今年夏天，理发师一提retatrutide，她上网一搜，看到很多人分享前后对比照片，变化惊人。

在理发师帮助下，Katie开始从网上买冻干的retatrutide粉末，自己加无菌水稀释，算好剂量，用针注射。只花了Ozempic的一小部分钱。六个月后，她又减了20磅。

问题是，这些药不是Eli Lilly生产的。地下市场完全没监管，大家猜大多是从中国一些厂家仿制的。

过去一年，这个地下市场越来越大。从最早的健身爱好者和生物黑客，用加密货币在Telegram上找中国联系人买，到现在出现了正规网站，美国转手商接受PayPal或信用卡。社交媒体上，网红公开推销“GLP-3”或“reta”的折扣码。更多人是像Katie这样，通过熟人推荐，用了之后效果太明显，忍不住告诉别人。

这个市场的规模很难统计，但品牌已冒出几十个。相关论坛和群聊有上万人。有些圈子里，用retatrutide几乎成了常态。住在北加州的Tyler Simmons，36岁，很注重健康，他说自己认识30到40个在用的人。

研究假药和仿制药的专家说，从没见过一种药在三期试验还没结束前，就这么快流行起来。注射这些地下retatrutide的人，自愿参与了一场巨大的生物和社会实验。

今年5月，为了了解过程，记者从社交媒体轻易找到几个卖家，买了些retatrutide(没打算真用)。下单过程简单得像买袜子，有的卖家还发购物app追踪链接。

不过，有些迹象明显不对劲。网站上到处写“仅供研究用”，这是法律漏洞，让化合物能卖给实验室，但不能给人用。所以买卖双方常说这是“灰色市场”。

但大家明明就是在给自己注射。有些人网上说“给我的实验室老鼠用”，但那些“老鼠”减重幅度大得可笑，大多直接承认个人使用。卖家也不总藏着掖着。有个写减肥药指南的博主，把retatrutide评为首选后，一家叫Peptide Partners的卖家发折扣码“免关税”，优惠15%。

记者买的几批，有的追踪显示从印第安纳发货，但退货地址在怀俄明，那里一个商场办公室注册了2万多家公司。最便宜的直接从中国来，没网站，通过Telegram销售代表买。一周多后，收到一个脸部按摩器的盒子，贴着中文“原包装，正品保证”。里面是10小瓶无标签白粉，没按摩器。

卖家没回复记者提问，只有一家叫R3JUVEN8的发声明，说产品包括网站上标“Radiant Sculpt”的retatrutide，仅供实验室研究。

这些小瓶没说明谁生产的，在哪造的。中国有正规的大药厂，能造retatrutide。以前，中国相关卖家就卖其他肽类化合物，比如奥司他肽、tirzepatide(Mounjaro或Zepbound的主要成分)，还有健身圈流行的BPC-157。仿retatrutide对有经验的化学家不算难。

retatrutide的分子结构2022年就在Eli Lilly的论文里公开了。它是39个氨基酸链，设计得能同时对接三种激素受体。这就是“3”的来历。现有的减肥药只针对GLP-1，或GLP-1加GIP。只有retatrutide加了胰高血糖素，三管齐下。

老药主要靠抑制食欲，胰高血糖素还能刺激肝脏，提高代谢。少吃多耗，效果加倍。杜克大学的肥胖研究者Jonathan Campbell说，这就像同时减少热量摄入，又稍微提升能量消耗。

科学家早知道retatrutide有潜力，但2023年初步结果出来后，兴奋从实验室传到公众。有些人等不及了。

62岁的Elizabeth说，自己爱冒险。2024年开始买reta时，她已试过奥司他肽和tirzepatide，想用最强的。那时市场没这么公开，她在WhatsApp找中国销售代表，转几百美元买几个月量。

Elizabeth是生物学家，会打针，看论文。她按临床试验方案调整剂量。心跳加速时，知道这是已知副作用。她两年半减了100多磅，前期用老药，后50多磅靠retatrutide。终身肥胖挣扎后，她说这是人生最棒的事之一。

为此，她愿意冒险，不只钱，还有这种新药的已知和未知风险。三期试验会更清楚安全，但已知一个问题是皮肤异常感觉，像烧灼或痛，提示神经问题。高剂量组五分之一人有这症状，是奥司他肽高剂量的三倍。

retatrutide还有这类药常见副作用：恶心、腹泻、呕吐，更严重的也有。YouTube健身网红Adrian Crook拍视频说，retatrutide让他胃麻痹，差点住院。Elizabeth说自己肌肉流失不少，“弱得像小猫”。

更麻烦的是地下药的风险：可能不是retatrutide，或混了有害物；有细菌或内毒素；剂量不对，太低没效，太高副作用猛(药需慢慢加量，最多20周适应)；还有制造残留溶剂或重金属。

密歇根大学的肥胖研究者Randy Seeley列出这些危险后说，全都吓人。他实验室用肽做研究，即使从正规科研供应商买，也不总靠谱。人用标准更严。

灰色市场不是完全没责任。有些地方形成了送检文化。几家实验室专测这些化合物。很多卖家贴纯度和无菌证书。买家能自己送检，或群检。有些卖家不合格还退款。

53岁的Marco说，没检测他绝不注射。检测不盖所有风险，但够让他放心。“很多人直接买来打，我不判他们，但觉得疯了。”

检测确实能发现问题。一家叫Finnrick Analytics的初创公司免费测并公开结果，过去60天10%的retatrutide样品有纯度、无菌或剂量问题。另两家实验室对所有肽的失败率分别是20%和3到5%。这些不是随机样，但整体看，大部分地下retatrutide是卖家说的那样，但失败率远高于正规药厂。

retatrutide流行后，用的人不只冒险者。peptide博主Rory Hester说，未来是普通人。Telegram、Discord、WhatsApp的“深灰”市场难进，“你奶奶不会上Telegram”。美国友好网站的“浅灰”市场能吸引更多人。他自己合开了一家peptide公司Crush Research。

但市场越大，越难维持。越多人用法律漏洞注射，当局越难忽略。(FDA没回复评论。美国卫生部长Robert F. Kennedy Jr.曾说要放松对肽的管制，但retatrutide有专利，不清楚适用。)

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关注。有些卖家怕审查。Finnrick公布按卖家分的检测结果后，有人网上骂它是FDA或中国政府的间谍。

一周前，又传美国要打击的谣言。有些人说这是炒作慌买，但几家网站停售retatrutide。

深灰市场难管，但最近几个月也乱。9月，两家热门中国供应商突然消失，销售代表不回消息，买家已付钱没了货。后来传中国抓人。11月，第三家供应商的药据说让两人住院，公司说是突击检查影响质量。后来有人冒充销售代表，没后续，网上猜是假的。地下市场就这样，真假难辨。新卖家不断冒出。

三期结果公布后，retatrutide热潮更高。FDA预计会批，它可能成最受期待的药。采访的买家都欢迎正品，但觉得会贵得离谱。有保险覆盖减肥药的Marco说，他会继续地下买，给付不起的朋友用。他囤了一年量。

这类药一般需长期吃，但最近Elizabeth说要暂时停。她达到了高中时的体重。“不可思议，但感觉糟透了。”她极度疲劳，不知是否药引起，还有快感缺失，有些人说跟GLP-1类药有关。“要瘦就不能快乐？非得二选一？”她想研究心理影响。她用retatrutide比已结束试验的患者都久，希望试低剂量，维持体重又不那么难受。

Elizabeth从没告诉医生自己在用未批药，或从地下买。一切都自己摸索。

本文译自 The Atlantic，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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