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ra精选:你在生活中经历过怎样的腐败?
吕岭立 @ 2013.10.17 , 09:04 上午问题:你在生活中经历过怎样的腐败?
补充:腐败,拥有公权力的人的不诚信或欺诈行为。
请注明你的经历发生在哪儿,我很好奇世界各地的这些经历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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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用户回答:
我来自巴基斯坦。
我们参加购买抗传染病医疗器械的政府竞标(记得几年前大规模的登革热病)。这种特殊的器械在当时需求量很大。
我们在技术上是合格的(没错,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制造商),而且我们是出价最低的。
每个人都已经开始祝贺我了,包括我的竞争对手和主持竞标的官员,因为这是巴基斯坦最大的此类订单,会有一大笔钱。我被通知等待一周然后私下接收订单。这个订单是有战略意义的,而且政府需要保证在季风和登革热到来之前拿到器械。
数周后(订单因为一些不明不白的原因仍然没有确定下来),处理这个事情的经理给我打电话说他收到一条信息说如果我想要这个订单就要给一些人支付佣金。
总之,我直接收到了负责这个订单的官员和政治家的电话和信息,告诉我支付订单数额10%的钱,订单就是我的了,否则他们就取消订单。
我支付了这笔钱之后作为回报,他们可以增加订单的数量和价值,使它增加许多倍,或者给一些其他的甜头。(之后我听说是数百万美元)
现在想来那时我们在巴基斯坦正经历着非常艰难的时期,急需订单。我们的公司在业内一向信誉很好。我开始认真考虑到底该怎么办,我们说的只是衰退期的一笔小生意,而且那一年我们刚刚开始不再亏损。
问题是我不想这么做,我在自己的国家已经经营了20多年成功的事业,而且我以此为傲。我对腐败的担心减慢了事业的发展,但是我的良知始终没有标价。
我犹豫了三个多星期,推迟做决定,一直在考虑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接受这个交易还是拒绝,赌注是我们有可能扩大规模,也可能让我们过去两年内所做的努力都缩水。
正在这时登革热到来了。那一年的传染病非常严重,而且就在订单推迟的这段时间,差不多一个月内死了3万人,每天都有10个,15个,20个孩子死去,我希望政府能因为害怕过激反应而通过这个订单(在你谴责我之前,你要明白这并不是我的对策,我没有拖延订单,是政府在这么做)。
然后我接到了最后两通电话。他们知道我在拖延,知道因为家族原因我有很硬的关系,也知道我在技术上和商业上都是最好的竞标者。
他们告诉我,我尽可以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但是一定动不到掌握这件事的人。这时我已经基本猜出和我打交道的这人到底是谁了,足够多的线索已经浮出水面。我甚至开始接到合作人让我同意的电话(原因嘛,相对于我来说,那些政治家给别人做工作要容易一些)。长话短说,这时订单给了另一家公司,官方数字是已经有500人死亡,非官方的数字则更多。
我试着联系能起作用的人,我也确实通过执政党这么做了,然而我最终被告知无能为力。我还收到来自各方的短信、邮件让我同意,我考虑走法律途径或者诉诸媒体,但是当我小心地查看政府部门相关文件的时候,却发现技术要求已经被修改了。尤其是增加了一个新文件,这个新文件给了官方合法阻挠这个订单的余地。
我决定忍受,当时其实可以走向法庭的,但那时我太消沉了,太累了。
至今我仍然很遗憾没有转向媒体或者法庭。是的,我迷失了,被永远地卷入这件事情。但是我仍然不后悔我所坚持的。
PS.1:我决定停掉我的生意,我厌倦了这些年了作为一个企业家和腐败作斗争。现在,我是一个无业者。
PS.2:那次腐败的价格不是那些赃款和我的生意,真正的价格是死去人们的生命和被死亡和病痛支配的悲剧,尤其当你在困境中。
PS.3:那一年是2010年。
PS.4:当听到所谓的专家和权威媒体赞颂政府采取了良好的措施控制事态时,我感觉那是一种侮辱,尤其当那是民族的悲剧时。
不管你是在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请你把腐败和战争、恐怖活动放在同等地位对待。腐败的价格永远都不仅仅是金钱,比金钱多,多得超乎想象:社会结构,人的尊严还有生命的赌注。
当你对腐败问题说:“我还能怎么办,是体制问题,我没办法。”
请你记住:“我们就是体制,我们形成了体制,我们必须学会说不,否则就别抱怨。”
最后,请为那些没有腐败的人投票吧,一票可能就意味着一个生命。道路没有修好,医院没有医疗保健,教育没有被提供,所有的这些,代价都可能是成千上万的生命。
更新:
在评论区里我被问了很多次是否应该行贿来挽救那些逝去的生命,我是否为此感到内疚。
如果你有兴趣读下去,这是当时情景的详细解释:
订单当时已经完成了,如果这些器械能够及时配备,在登革热到来之前就能有更充分的准备。
至于为什么会推迟,我不确定。或许政府相信:“得过且过,做最好的打算。”
又或者他们觉得那年登革热不会来,他们可以把资金用到其他地方。
又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不管怎样,他们在登革热到来,已经开始有人死亡时才回来找我。我当时和他们保持联系,并向他们施压:登革热将很快扩散,你们应该尽快促成订单。但我只得到含糊的答复,以至于被推迟。
不幸的是,登革热是那种一旦感染恶化极快的疾病,除非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因此,在早期传播非常迅速,事态很严重。
疫情爆发数周后他们才开始找我谈判(这个时间是估计,我能查到具体时间,但不是现在)。谈判比预想中花了更多时间,他们觉得我会像往常一样快速地同意,对我来说达成一致通常也很快。我不会假装这很容易。我同时也开始考虑把公司连同手中的大订单一起卖出去,这样我就可以避免做决定。因为种种原因,我最后没有这么做。
这种僵局持续了大约两周,他们意识到我在拖延时间,于是开始在文件上动手脚。我被告知赶快做决定,因为他们可以让我得不到订单。就在这时,他们给了我24小时的最后期限,那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然后他们开始转向下一个公司,并且在数周内完成审批交付订单。我知道我失败了,开始考虑法律途径。
有意思的是,那家公司非常小(不是本地公司,是外国制造商)。他们没有能力把约定数量的器械运进国内交付使用。三周后,政府仍然两手空空。
此时政府又回来找我,给了我另一个选择,要求是我能尽快拿到器械。我作出安排,以人道主义理由说服制造商把他们的订单从其他国家运至巴基斯坦。我的供应商是世界上该领域最大的公司,大概几天后,我给了政府肯定的答复。
但是因为没有人拿到报酬,就算是这个安排也被削减了一部分,此后,他们再也没给过我订单。顺便说一句,部长对于这次延误很恼火,他堵上了自己的信誉。
其他的制造商只能在登革热差不多要过去的时候才能提供器械,实际上,差不多三周的时间,他们只提供了一台器械,仅仅杯水车薪,其余的器械更久之后才被安装好。因此,直到最后我都在全程参与提供器械。然而,政府用它那无限的聪明才智决定与我终止合作,而罔顾我愿意为紧急情况在数天内供货,而他们挑选的制造商只能在数周内才能供货的事实。原因:委托代理的公司往往很难行动迅速。
我已经给出了详细的事实来澄清我卷入这件事情的始末以及政府所表现出的敌意。
关于内疚的问题,以上应该已经可以让你更好地理解当时那种情形,我和政府保持联系,随时准备供货,唯一的条件是绝不行贿。我没有拒绝提供器械,我只是拒绝行贿。
所以我的答案是不,我不承担这个责任,我不感到内疚,但是我感到极大的愤怒和伤心,极其地遗憾,这就是我们自己的领袖:权力来自选民,却榨取他们的钱。是的,在最近的选举中我都反对政府,实际上还进行了反政府的活动。
希望这个回答对你的疑惑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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