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星人会怀疑人生吗?
乐米张 @ 2017.12.21 , 03:00 下午卢卡斯是我九年前从动物救助站领养回来的,当时它的名字还叫做“皮克”,因为救助站的人觉得它很调皮,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和它一起领养回来的还有一只灰猫迪普,比起迪普的懒洋洋,卢卡斯完全就是一个黑色的火球,每天早上7点钟它都要准时冲上我床边的桌子,扔下所有能扔得动的小东西来叫醒我给它喂食。
在大约四年前,我和我老公有了一个孩子,卢卡斯发现它不再是这个屋子里最重要的了,于是它退缩到了猫塔的顶端,常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还只会无精打采地望着前面的空气。而当它想要引起人注意的时候,它的方式变得更暴躁,早上它不再是7点钟扔东西叫我们起床,而是变成了凌晨4点。我们只有把它关在门外面,可这也阻挡不了它不断地抓门和用它13磅的身躯撞门。在吃饭的时候,它也会先狼吞虎咽吃掉自己的,再去抢迪普的猫粮吃。它对迪普的态度变得敌意了很多,而且它还开始在我的和孩子的卧室地毯上撒尿做记号。
为此我先去咨询了一名兽医的意见,兽医诊断卢卡斯的行为是“焦虑”并给它开了一些氟西汀——一种给动物吃的“百忧解”,到此,我突然开始对卢卡斯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因为在十多年前,我在大学里面的时候,也是隔一天就会发作一次惊恐症,医生给我开的就是类似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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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行为学家B.F剥皮者(B.F.Skinner)写过:“很多我们以为是行为产生的结果,实际上是情绪所致。”因为无法用言语述说,动物想要让人类知道它们的感受更加困难。我自己的病症是一个死循环,我会去想:今天我会发病吗?等会儿坐地铁的时候发作该怎么办?要是现在发作呢,就在这堂众目睽睽的英语课上?真难想象一只老鼠或者是我家那只猫整天心里琢磨着这些念头是什么样的体验。克尔凯郭尔在《焦虑的概念》一书中写道:“我们从未在动物中发现焦虑,那是因为我们并不认为动物有灵魂。”
在达尔文1872年的书里有这样的描述:“几乎所有动物,甚至包括鸟类,恐惧都会带来身体的战栗。——《动物与人的情绪表达》”现在,通过对大脑的研究,我们知道了人和其他哺乳动物对恐惧的感受是多么相似。当一个危险来临时,杏仁体开始进入“打还是逃”的机制,之后传给下丘脑,经这里给腺体发出信号,腺体开始分泌肾上腺素。这一过程在大多数哺乳动物脑中都是一样的。小鼠有小型的视丘下部和扁桃腺来执行同样的过程。养过猫狗的人会发现“打还是逃”在动物上有丰富的表达方式,有时还会有固定的模式。(例如狗在雷雨夜会不断舔自己的爪子或者嗥叫)在这些来源于性情或者基因的行为中,类似于人焦虑的行为显现了出来。
动物学家不会因为动物不会说话而担心无法诊断动物的焦虑。康奈尔大学行为医学专业的教授凯瑟琳认为这并不困难。兽医诊断动物焦虑看的时外部表象:动物是不是容易受到惊吓、乱□□、失眠?猫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处于四脚着地、埋着头弓起背部的恐惧姿势?以这些行为来看,焦虑广泛存在于不光是宠物的动物世界中。在美国,约17%的狗正遭受着分离焦虑的煎熬。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和倭黑猩猩会拒绝进食,除非让它们完成一个很有强迫症感觉的仪式。养鸡场发现如果给在鸡的饲料里加入抗抑郁药,鸡的肉质会更美味。在海洋世界这种公园里,海象和海狮常常有自残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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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减轻它们的症状,人类已经有几十年给动物吃精神类药物的历史了。从1970年开始,被抓回来的野生动物服药的越来越多,从不适应英国气候的北极熊、企鹅到海洋世界里暴躁的逆戟鲸。一些在阿富汗工作过的扫雷犬被诊断患有PTSD(创伤后精神紧张性精神障碍),被服用镇静剂阿普唑仑并执行脱敏疗法。如此多的动物在接受着抗抑郁和抗焦虑的治疗,以至于这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
把人的精神药物给动物吃不是因为人偷懒,而是我们知道,这些药能被用在人身上,都是因为它们先在动物上证明有效过。哺乳动物和人类在大脑结构上的相似性,决定了从20世纪初的巴比妥酸盐,到60年代的镇静剂,再到现在的SSRI(选择性5-羟色胺再吸收抑制剂),都是先由与人类有类似情绪表现的猴子、猫狗和小鼠进行药物测试的。实验室的研究院有无穷无尽的点子让实验室动物变得焦虑以成为合格的焦虑样本:把小鼠扔进水槽里逼它不断游泳、把动物放在高处的迷宫里、把动物放在平衡木上“走钢丝”。而要制造类似人“慢性焦虑”的动物样本,则需要不时摇晃小鼠的笼子,孤立它,让它昼夜暴露在强光下,让笼子倾斜45度角,或者在它的头上一直开着一个呼呼吹热风的电吹风。在最后,这些动物都变成了合格的样本,就像那些生活在慢性焦虑下的人一样:它们变得极度焦躁,失去了“探索未知区域”的兴趣,就像躲进被子里的忧郁小孩一样。尽管如此,目前科学界对这些实验样本还是存在争议,集中在这些动物表现出来的焦虑,和人类的焦虑是否可以等同,因为人的焦虑来源更复杂而深层次,要用动物模拟出来几乎不可能,为求严谨,实验员很少用“焦虑”一词来描述动物的感受,而是用“类焦虑征状”来表述行为而非心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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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用动物进行焦虑药物实验持反对意见的有纽约大学神经与心理学教授约瑟夫·多克斯,他认为:“我们永远不可能用语言来了解一个动物的心理感受,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把动物的行为定义为焦虑,那种行为可能只是它自己的情绪表现,甚至可能只是对危险的反应。”华盛顿州大学动物医学院的神经学家贾克·潘克斯普不同意他的看法。贾克最著名的研究成果是他们曾发现给小鼠挠痒能让小鼠以人类听不见地高频声音发出笑声。他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基础、天然的情感系统。通过对大脑深部的刺激,他的团队可以刺激小鼠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而不是其他实验室靠不断电击笼子带来的恐惧。通过不断刺激小鼠大脑产生深层次的恐惧,他发现,除了过去认为恐惧会产生的“打或者逃”反应外,动物还会产生一种想要停止这种体验的意愿——即自己关闭掉大脑中的恐惧感受。把人类暴露在类似的情形下人类会产生一种存在主义的质疑人生,类似“我怕的要死”或者“我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性,就好像走入了一条又深又黑的隧道里。”贾克·潘克斯认为他的小鼠的表现和这些人类描述的感受很相似。当然,他也承认焦虑和恐惧并不是一回事。恐惧是一种很初级的情绪,而焦虑要复杂得多。但他猜测动物们有自己的一种“担忧的思想”:“我个人相信这是存在的,因为我们已知控制着人类的思考和担忧的大脑区域,它们也有着同样而足够的大脑成分。”
对于定义动物焦虑的困难和可能性,其他科学家普遍表示认同。埃默里大学的神经学家洛里·玛里诺认为,动物焦虑之所以如此有争议,在于焦虑有一个恐惧中不存在的元素,那就是时间。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一个时间流逝的过程,这是产生焦虑的基础,焦虑担心的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几周、几个月还是几年后的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科学家都认为时间概念是人类专属的一种特质,但最近对西部灌丛鸦和欧亚松鸦的研究却发现,这些鸟可以想到之后喂食的需要,哪怕这种需要和现在的情形是不同的。一项2013年的研究也表明,动物园里面的猩猩和大猩猩可以像人类一样,给它一个提示,它就可以回忆起整个事件,就像人类的记忆方式一样。洛里·玛里诺说:“我认为很多动物对于时间都是有一定概念的。虽然它们的时间概念不像人类的那么精确,但是它们确实是对未来有一定考量的,哪怕只有几天、几小时甚至是几分钟。假设它们光知道在危险来临了才靠恐惧求生而没有对未来的考量,它们很难在地球上存活到现在的。”
对我而言,在得知卢卡斯被诊断为焦虑症后我对它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之前我一直觉得它是在故意和我作对:破坏我的睡眠,往我小孩的毯子上撒尿,欺凌我和我的家人外带家里别的猫。现在我把它当成是我的病友,有人可能会觉得我太把它们拟人化了,但是研究的结果明摆着就是这样的。从此我对卢卡斯的神经症更加小心,也开始重新思考我和它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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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的焦虑,说实在主要还是人类造成的。原因很简单,包括我们破坏占据它们的栖息地、我们杀它们吃肉,和我们把它们抓来关在动物园里。我们也经常给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动物带来焦虑,哪怕我们自己以为我们把它们当作是家人在看待,我们实际上却经常把自己的愿望强加于它们而不关心它们的意愿。猫和狗都需要很大的运动量,而我们往往整天都在工作不陪它们玩;猫喜欢人挠它们的脸和下巴,而我们却把它们当作毛绒玩具一样来抱,不管它们是不是感觉一点都不开心。
卢卡斯的焦虑让我从此更多的考虑它的感受。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和它一起玩耍,并让它少吃多餐。此后它也不再在半夜吵醒我们,也没有再乱撒尿了。也许现在科学还不能准确定义卢卡斯的问题是不是焦虑,但他至少让我知道了我和卢卡斯间关系存在的问题,以及我所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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