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Alexis Okeowo

为篮球而斗争的索马里女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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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莎第一次接到来自恐怖分子的电话是在2013年,那时14岁的她正待在位于索马里摩加迪沙的家里,一个匿名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电话那头的男人告诉她伊斯兰教不允许女人从事任何体育运动,也不允许女性穿短袖短裤,他还说这些行为非常下流,是对伊斯兰教的亵渎。他的语气十分严酷且带有十足的威胁意味,他告诉阿伊莎,如果她不放弃打篮球的话,他就会杀了她。第二天,另一个男人也打来了电话,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阿伊莎换了三个手机号码,但是那些骚扰电话还是不断地打来,她开始相信是通信公司内部有人泄露了她的信息。一段时间之后,阿伊莎开始与电话那头的人争吵,告诉他们自己会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当他们开始威胁说要杀掉她的时候,阿伊莎回应说只有真主才能真正掌控一个人的灵魂。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知道的道理,那些所谓的虔诚教徒却无法理解。

此后阿伊莎的母亲也开始接到那些人打来的恐吓电话,他们警告她,如果放任她女儿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她将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们试图从阿伊莎一家的信仰下手,他们告诉阿伊莎的母亲篮球是哈拉木——不清真的。阿伊莎的母亲对此感到非常担忧,开始希望阿伊莎放弃篮球。

阿伊莎不久前才第一次拿起篮球,但她学得很快。她手机里都是她的偶像与模仿的对象——勒布朗·詹姆斯的照片与视频。打从第一次从网上见到他,阿伊莎便觉得詹皇浑身上下充满了魅力。“他黑壮黑壮的,个子又高,篮球打得超棒,”她说,“他在球场上极具统治力,虽强壮但又非常敏捷,打球的方式极其聪明。”她打从内心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种魔力。

某种程度上,她觉得自己就是为篮球而生的。她的母亲瓦尔森年轻的时候一直在打职业篮球。她的父亲卡勒德是索马里篮球联赛的一名裁判,阿伊莎时常去观看他负责主裁的比赛。“看见那些运动员打球的样子,真的令我非常激动,”阿伊莎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她开始与住在她家周边的孩子们在土路上接拨打篮球。刚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并不在乎;只要手里有球她就会感到兴奋。

“我一直都挺想打篮球的,但是就怕找不到愿意跟我一块打球的女生。”不久之后,她母亲年轻时的队友,现任篮球教练纳斯尔·穆罕默德对她产生了兴趣,问她是否愿意定期来她那里训练。穆罕默德召集了包括阿伊莎在内的八名女孩一同训练。

摩加迪沙曾经是个美丽的城市,那里有着颜色冷白设计大方的政府大楼,还有着诸多的清真寺与高楼大厦,毗邻印度洋边的白色沙滩。现在,经历了超过二十年的内战与混乱之后,市内的建筑表面上满是弹孔,或是摇摇欲坠已被废弃,或是新建却无人问津;街道上满是积满沙尘的裂缝,站满了巡逻的士兵与警察。

阿伊莎在苏努克巴亚德长大,一堵色彩艳丽但油漆斑驳的大门之后便是低矮别墅组成的社区。他的父亲娶了四个妻子,平素雨露均沾,但有了阿伊莎以后,他总是尽可能地多花时间与孩子相处。家里虽然不算大富,但也总还是过得去。“我的父母总是努力地工作,以确保我能得到所需要的一切,”她回忆道。阿伊莎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美满的童年生活让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家人之间是要互相照拂的。甚至连周围的邻居跟她的关系也如同亲人一样:她经常与邻居家的小孩儿玩捉迷藏,那些孩子待她如同亲生姐妹一样。

瓦尔森以经营咖啡馆与黄金交易为生。她是位高个子的优雅女士,温柔的瓦尔森女士从不会像社区里的其他母亲一样打骂她的孩子。她理解阿伊莎对篮球的热爱,因为在她处于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如此热爱篮球。卡勒德也非常支持阿伊莎,常去场边为她加油,还监督她认真训练。索马里有一个女子篮球俱乐部联盟,在那里,有数百名女孩和妇女在摩加迪沙的8支球队比赛,在其他地方还有更多的球队;表现优秀的球员还会被国家队招募。“我父亲告诉我,‘要么立志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要么就别打了’”阿伊莎说。

对于阿伊莎来说,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便是与朋友去附近的球场打球。“我跟老师相处得不太好,”她说,“我特别爱说话,也爱开玩笑,老师们都对我特别恼火。”她八年纪的时候就已经不去学校上课了。当然,她的父母对此感到很生气:毕竟他们夫妻俩都有大学学历,而且非常看重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他们曾尝试强迫阿伊莎回到学校,但遭到了阿伊莎的拒绝。“我觉得没必要继续下去,”她告诉我。并且毕竟当时索马里内战爆发,未来的一切都只是未知数。

自1991年大独裁者穆罕默德·西亚德·巴雷被反抗军废黜之后,索马里便不再是一个单民族国家了。巴雷在1969年的一场无预期的军事政变中上台,开始了他长达数十年的社会主义路线独裁政治,期间他残酷地镇压了其反对者,但也一直在试图使整个国家走上现代化的道路。他废除了索马里传统的世袭制度,提出在整个国家实行“科学社会主义”。他组织学者创造出了奥斯马尼亚字母以作为索马里语的正式文字——在此之前索马里语只是一种口头语言(译者:索马里语还曾受到汉语的影响,例如索马里语里“没有”和“走吧”,和汉语的发音相似、意思一样,据传是受郑和船队下西洋的影响),并且以此为契机开展了全国性的扫盲活动。西亚德·巴雷政府注重提高妇女权利,这促进了当地女子篮球运动的发展:女子篮球国家队参加了泛阿拉伯运动会,还曾远赴伊拉克、约旦及摩洛哥参加比赛。

巴雷下台后索马里陷入了近十年的无政府状态,直到一个由民兵组织支持的施行沙利亚法的伊斯兰法院联盟(索马里的伊斯兰教派武装的自称)掌权。他们执法手段非常残酷:小偷的四肢会被截断,奸□者受石刑,谋杀犯则会直接被处死。体育活动被认为是邪恶的行为,索马里人如果被发现在电视上观看比赛的话便会被逮捕;女孩们被禁止去体育场观看篮球、手球或田径比赛,更不用说参加比赛了。但是,随着全国民众对国家动荡的反应越来越保守,伊斯兰法院联盟逐渐得到了民众的支持。

2006年12月,索马里过渡联邦政府在埃塞俄比亚军队支持下击溃了反政府的伊斯兰法院联盟武装,“联盟”的失利导致内部分裂,坚持强硬路线的青年人从该组织中分离出来,名叫“伊斯兰青年党”的新组织崛起了。他们甚至比伊斯兰法院联盟还要极端:他们有时候会杀掉那些被他们发现参加运动的索马里人。

五年间,他们为了控制摩加迪修及周边地区进行了血腥的战斗。非洲联盟的士兵在索马里部落民兵的帮助下一直与他们进行作战。美国虽然渴望打击恐怖主义,但不愿派遣自己的军队前往索马里,只是向非洲联盟士兵们的祖国提供援助,还经常忽视他们的人权问题。最终于2011年,肯尼亚以北部旅游胜地频遭越境袭击为由,向邻国索马里出兵,在其他非盟国家部队夹击下,“青年党”节节败退,并撤出首都摩加迪沙。

但是“青年党”只是将活动转向地下,开始与政府军进行巷战,争夺每一个街区的控制权。(美国也通过特种部队及私人承包商开展了各种秘密作战,例如“邪灵蛇行动”)索马里人仍面临着恐怖袭击的威胁,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婚礼或葬礼上都有可能遭遇到极端份子的袭击。据称,政府官员甚至会向部落民兵和“青年党”的头目支付保护费,以维持他们的地位和生命。无人机袭击与无差别轰炸使得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政府失去信任,伊斯兰国开始试图在索马里境内取得影响力,叛乱分子开始尝试在沿海地区建立据点。

对于索马里平民来说,恐怖分子与军人都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不能够信赖他们。去年,我的一个朋友带我去了摩加迪沙的一家名叫“海滨美景”的户外餐馆,那里几个月前刚被青年党袭击过。武装分子驾驶一辆装满炸药的汽车开进了隔壁的酒店,然后冲进餐厅开枪射击。食客们躲在桌下或是厨房里;有些人往外跑,却被恐怖分子打死在沙滩上。

这次袭击中至少有二十名普通民众被杀害,但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悲伤与哀悼的气氛。人们挤在餐桌上,一边大笑一边吃着海鲜,还玩着自拍。透过阳台,可以看到孩子们正在海滩上玩耍,在海上,一家人挤在木制的小船上,等着欣赏日落晚霞。

只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索马里人便不会被剥夺自己快乐的权利。

本文译自 NEW YORKER,由 Tommygun977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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