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显示，饥荒不仅会给当事人带来长期健康影响，甚至可能影响后代。

大批加沙家庭开始食用草籽和野草代替面包，婴儿只能吮吸枣浆代替奶水。越来越多儿童因营养不良和脱水而死亡，包括一名两个月大的婴儿。一天有100多人在试图从救援车上获取食物时丧生。

自10月7日哈马斯袭击以色列造成约1200人死亡、253人被扣作人质后，以色列开始封锁加沙地带，数周内当地便陷入长期饥饿状态。据加沙卫生部门统计，后续以色列打击造成超过3万巴勒斯坦人伤亡。

持续数周的封锁演变为数月，导致加沙地带出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饥荒。近期一份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报告发现，2023年12月和2024年1月，90%的两岁以下儿童和90%以上的孕妇和哺乳妇女一天仅摄入两种或更少种类食物，被视为"严重食物贫困"。近三分之二的家庭一天只进食一次餐。在加沙北部，每六名婴幼儿中就有一人营养不良。救援组织表示，如今的情况可能更加严峻，加沙的食品危机发生突然且复杂程度前所未有。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人道主义行动和供应运营副执行主任泰德·塞本在一份声明中说："如果冲突不能立即结束，加沙儿童的营养状况将持续恶化，导致可预防的死亡或将终身影响孩子们的健康问题，潜在地危及几代人。"

加沙地带有220万人口，近半为儿童。全球还有1.6亿人面临饥饿，包括数百万索马里、阿富汗和苏丹人。

营养不良对儿童等脆弱群体的短期健康后果已有大量研究。严重营养不良可导致儿童肌肉萎缩、生长发育迟缓，并可能引发感染、脑膜炎、腹泻和严重贫血等并发症。全球近半数五岁以下儿童死亡与营养不良有关。

越来越多研究发现，即便这些儿童后来恢复正常营养水平，之前遭受的严重营养不良仍可能造成终生持续影响，甚至影响后代。

在南非的一项新研究发现，即使在48周后营养不良儿童恢复健康，体内仍存在肠道和全身性炎症迹象，更容易再次住院甚至死亡。儿童期营养不良也与成年后罹患心血管疾病、高血压和代谢紊乱等问题存在关联。

最危险的是那些在子宫内就遭受营养不良的人，尤其是在器官形成的早期阶段。一项1976年的研究分析了约30万名出生于1944-1945年荷兰大饥荒期间及之后的男性，发现妊娠前半期经历饥荒的人晚年更容易肥胖。近期研究也有类似结论，如一项研究发现，在荷兰大饥荒期间子宫内发育的男性预期寿命更短、更易患心血管疾病。

"出生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可能在数十年后影响你的健康，这是一个巨大而持久的阴影，"荷兰莱顿大学医疗中心的表观遗传学家巴斯·赫伊曼斯说。

导致这种长期影响的机理可能是表观遗传学作用，某些生物过程会激活或抑制基因组不同部分。最广为研究的就是DNA甲基化，大饥荒影响了这一过程：比如，即便过去60多年，患儿在子宫内经历过饥荒的人与后出生的兄弟姐妹相比，DNA甲基化仍存在差异。

"这种表观遗传变化可能解释了为什么身体数十年后仍'记得'饥荒，"赫伊曼斯说，"或者你的后代身体也会如此。"最新的"三代研究"，大多聚焦于1959-1961年的中国大饥荒，发现孕期遭受饥荒的人的子女更容易患高血糖、认知功能较差和肥胖。一些研究人员认为，这种代际效应可能解释了中国2型糖尿病等疾病发病率飙升的原因，不过也有人(包括赫伊曼斯)认为这些数据被误读了，因为很多研究没有考虑到大饥荒当事人与对照组的平均年龄相差3到5岁。

并非所有研究都发现了"孙辈效应"。即便发现，第三代通常比直接在子宫内经历饥荒的一代影响减弱。大多数证据在三代之后就消失了，即饥荒一代的后代可能会受影响，但几乎没有证据表明后代的子女也会受到影响。

"代际表观遗传继承被相对公认，尤其是当一名孕妇遭受(饥饿)影响时，有充足证据表明她的后代可能出现持续数十年的表观遗传变化，"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表观遗传流行病学家萨拉·沃特金斯说。"但如果涉及三代或更多代没有直接暴露的'跨代效应'，这就存在很大争议。"

她解释，一个主要问题是研究人员尚未找到"确凿的分子机制"来解释这种信息如何代代相传。此外，我们的生物学似乎保护我们不受多代记忆的影响。受精卵的表观遗传标记会被抹去，在胚胎生殖细胞中还会再次被清除。

因此，许多研究人员认为，任何跨代表观遗传变化并非由于这些变化本身遗传下来，而可能是因为孕妇所遭受的一切不仅影响了胎儿，还影响了将来可能成为她孙辈的未来子嗣(至少沿着母系)。

不过，另一些科学家坚信还存在其他原因。他们指出一些研究发现，父亲在受孕前的环境暴露也会影响后代。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看似遗传的风险仍不确定。一种理论认为，表观遗传标记"抹除"可能并不完全。"基因组中有些位点似乎逃脱了这些去甲基化和重新甲基化过程，这可能是一种机制，"沃特金斯说。另一种观点是，被清除的DNA甲基化变化可能会在后期恢复。但她说，至少对人类来说，"所有这些都仍是假设"。

研究人员承认，这是一个棘手的研究课题。"在饥荒期间，社会秩序瓦解，很难保存记录来确认谁经历过饥荒，"研究儿童营养及其对成人健康影响的艾默里大学全球健康与流行病学教授阿里耶·斯坦说。"我们对孕期情况、孩童时期经历的细节了解甚少。"

由于饥荒往往伴随战争与流离失所等创伤，很难区分原因与结果：这些表观遗传改变是由于食物短缺、其他环境压力，还是两者的结合所致?

即便如此，科学家表示，研究结果有一个关键意义：包括饥饿和战争在内的早期剥夺和创伤会带来持久、有时是灾难性的影响——这既是悲惨的，也是可以避免的，因为它们都是人为造成的。斯坦说："世界上有足够的食物，只是无法运送到需要的人群手中，所以没有借口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急性饥荒。"

本文译自 Scientific American，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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