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和企业日益支持通过阻挡部分阳光来避免全球变暖的最严重后果。

今年四月，在湾区阿拉米达小镇，科学家计划“遮挡阳光”。当然，不是完全或永久性地遮挡。他们的实验涉及一个设备，设计用来从停泊的航母甲板上喷射海盐雾。这些能反射光的气溶胶，科学家希望它能悬浮在空气中，暂时降低局部气温。如果不是市议会在实验完成前叫停，这将成为美国首次此类机器的户外测试。

实验的目标之一是探索这种方法是否有可能缓解全球变暖。华盛顿大学一支团队在6月5日的声明中表示，实验中“极少量”的雾气不会改变云层或局部天气。然而，阿拉米达市及其许多居民并不信服，担忧其可能对公共健康的影响及透明性不足。市议会在拒绝实验提案的会议上，一位参会者指出：“项目支持者极力避免公众审查，直到他们已经开始执行计划。这完全违背了透明、基于事实、包容和参与式决策的原则。”

太阳工程的崛起与争议

利用技术改变全球气候的“太阳工程”概念已有数十年，但迄今仅限于建模和少量小规模的户外实验。长期以来，这一想法一直备受环境团体和公众质疑。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气候科学家Katharine Ricke认为，公众对这种实验的担忧在于其可能带来的连锁后果。

成功的太阳工程可能会暂缓或减缓地球变暖，为减少碳排提供时间，甚至挽救生命。然而，大规模实验也可能引发灾难，例如印度干旱、农作物歉收或未准备好地区的暴雨等。

许多怀疑者认为，太阳工程听起来像“超级反派”的行为。比如，《辛普森一家》中曾有抢劫大亨蒙哥马利·伯恩斯遮挡太阳的情节。批评者警告称，户外实验可能导致人类走向一条危险的道路，让强大的亿万富翁或国家在没有公众共识的情况下，擅自施行影响全球的技术。

此外，这类技术可能分散人们对减排工作的注意力。环境法律中心化石经济项目的Mary Church指出，“太阳工程并未解决气候变化的根源，仅是对一些影响的对抗，但其干预地球系统的规模巨大。”

随着地球升温威胁加剧，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呼吁针对地球工程技术进行实验。这些实验有可能在未来用于“人工冷却”地球。然而，现实中进行实验的努力往往因公众和政策制定者的担忧而搁浅。

以哈佛大学教授David Keith为例，他曾主导一个名为“平流层可控扰动实验”(SCoPEx)的项目，计划通过高空气球释放少量颗粒物以观察其反射阳光的效果。然而，由于公众反对和地方政府的质疑，该项目屡屡受挫。最初，研究团队尝试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森进行实验，但因疫情期间与气球运营商合作的后勤问题，转而将目标放在瑞典北部的拉普兰地区。然而，包括萨米议会在内的多方批评声音表示，实验既未进行充分的公众咨询，也未解决气候变化的根本原因。最终，瑞典空间公司取消了实验计划。2024年3月，Keutsch宣布放弃继续推动这一项目。

类似的失败案例让人们对地球工程的可行性和透明性提出了质疑。虽然实验者认为科学研究需要实际数据，而不仅仅依赖于模型模拟，但这种技术的不确定性以及潜在的全球影响引发了深深的担忧。

地球工程的未来

地球工程在科学界和公众中的争议主要围绕着两大问题：技术安全性和社会伦理性。一方面，一些研究者认为，面对气候危机，这些技术可能是争取时间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公众担忧这些实验可能成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第一步，最终走向大规模、不可控的实施。

如何在技术发展和风险管控之间取得平衡，仍是一个未解的难题。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需要的不仅是技术方案，还包括透明、参与和包容的决策过程。地球工程是否能为缓解气候危机提供帮助，或将其风险最小化，仍是人类在气候治理道路上的一大考验。

这次失败促使科学家们反思原因。David Keith坦言：“我们可能尝试过于透明，总是向记者解释我们的计划，比如‘我们正在考虑做这个’等等。这导致了媒体的过度关注，最终被过分报道，我想这也是项目失败的原因之一。”

尽管计划受挫，Keith认为公众、科学家和政治领导人的看法正在改变。越来越多人支持研究、试验甚至部署地球工程技术。他表示：“支持研究的科学家比例可能已经相当高了，比十年前高得多。”

过去，地球工程在科学界和环保界是禁忌，但近年来这种情况开始发生转变。Ricke本人也推动太阳地球工程的研究。去年，她在南方科技大会的演讲中，与其他小组成员探讨了这一技术的可能性。他们认为，虽然地球工程技术目前争议不断，但如果研究结果积极，它可能成为减少排放和其他气候解决方案的有力补充。

Ricke在2023年《自然》杂志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回避这一研究比研究本身更具风险。”她指出，迄今为止关于太阳地球工程的知识大多来自计算机建模，但即使是最现实的模型也可能忽略真实世界的复杂性。研究者的模型同样未能反映地缘政治现实，比如全球合作不可能实现，反而可能出现不协调的区域性项目，而这种情景的影响尚不明确。

她的观点并不孤立。美国国家科学院、工程院和医学院，以及美国地球物理联盟等权威机构都支持继续研究太阳地球工程技术。斯坦福大学伍兹环境研究所的Chris Field提到，这些机构建议继续探讨这项技术，包括可能的意外后果和地缘政治挑战。他承认，研究可能表明技术无法按预期发挥作用，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确实有效的解决方案上，比如减少温室气体排放。”

即使太阳地球工程技术如预期般减少了全球变暖，Field补充说，一些气候问题，如海洋酸化，仍不会因这种干预得到解决。这也是为什么优先削减排放依然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

支持地球工程的知名人士还包括亿万富翁慈善家Bill Gates，他自2000年代以来就支持并投资于相关研究项目，包括SCoPEx计划。一些美国国会议员也对此表示支持，推动制定明确的研究计划。此外，总部位于伦敦的对冲基金慈善部门Quadrature Climate Foundation也成为主要投资者。不过，根据2021年皮尤调查，有75%的美国人对使用太阳地球工程技术表示担忧，其中大多数人对这种技术并不熟悉。另一项由Irvine参与的研究表明，了解气候变化信息更多的人，可能更倾向于支持地球工程。公众意见研究显示，许多人对环境和土著团体的担忧表示认同，但整体上关于地球工程的公众认知仍然很低。

尽管地球工程在美国的支持率增加，但Frank Biermann指出，欧洲国家和全球南方国家的支持较少，特别是非洲国家和小岛屿国家。大约2,000个非政府组织也签署了地球工程“不使用协议”，其中提到：“少数强国可能单方面或通过小型联盟实施太阳地球工程，即使大多数国家反对此类部署。”

Biermann与Keith和Ricke等科学家的观点不同。他认为，昂贵的高调实验一旦实现，大规模部署最终将难以避免。他与其他人于2022年发起了对太阳地球工程的“不使用协议”，即呼吁暂停研究。这封公开信已获得67个国家超过530位签署者的支持，包括宾夕法尼亚大学的Michael E. Mann、德国环境署负责人Dirk Messner、印度作家Amitav Ghosh以及斯德哥尔摩环境研究所的研究总监Åsa Persson。

Biermann表示，他并不反对模型和计算机模拟研究，也支持学术自由，但反对户外实验，并呼吁禁止公共资金用于开发此类技术。他认为，一旦人们真正投资于这种技术，无论是气球、无人机还是飞机，实际使用的势头将无法阻挡。此外，他指出，要真正了解地球工程技术是否安全，可能需要进行全球范围的实验，而这与大规模部署几乎没有区别。换句话说，要验证技术安全性，就必须冒着地球级别的风险。

在科学界，地球工程也引发了环境组织的分歧。一些组织如地球之友(Friends of the Earth)和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完全拒绝地球工程，而关注科学家的联盟(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则因其可能带来的“环境、伦理及地缘政治风险、挑战与不确定性”而反对这一技术。美国非营利组织国际环境法中心(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al Law)基于其他理由也反对这一技术，包括可能的灾难性后果以及会分散其他气候解决方案的注意力。该中心的地球工程活动经理Church指出，“无法在不大规模部署的情况下测试其大规模部署的影响，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一观点与Biermann和其他暂停研究倡导者的观点相呼应。

十年前，环境保护基金会(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简称EDF)对太阳地球工程并不热衷。然而，如今在主要环境组织中，它是唯一一个明确支持的组织，推动小规模实地研究。EDF未来计划资助涉及平流层气溶胶和云增亮的研究项目，以获取“与决策相关的数据”，并了解“对农业和空气质量的潜在影响”。EDF高级气候科学家Brian Buma强调，该组织的立场并未真正改变，“这不是解决方案，而是可能减缓一些最严重影响的工具，假设有一个良好的减排途径。”他将其称为“削峰”，但并不认为这可以替代减排措施。

地球工程的潜在风险和权力动态

一些人担忧，某位“独行”的亿万富翁或一个“流氓”国家可能会单方面实施地球工程项目，而不需要官方批准或监管。目前，一些国家和国际法律禁止大规模实验，但对小规模地球工程项目存在豁免，这意味着目前并没有很多约束措施，尤其是在美国。例如，在美国，一家公司只需在释放气溶胶前10天向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提交一份简单表格即可。美国环境保护局(EPA)根据《清洁空气法案》(Clean Air Act)对二氧化硫等污染物进行监管，但对地球工程的直接监督仍然有限。根据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2023年的报告，必须在研究计划中“考虑涉及SRM的风险和收益以及气候变化不受限制情况下的风险和收益。”报告并未启动政府研究项目，但为此类可能性打开了大门，同时也未提出具体的新监管措施。

Ricke认为，建立国际规范应是首要任务。她表示，“当前缺乏任何规范或标准，导致负责任的研究受到压制。”相反，像一些研究人员这样的“独行者”正在主导局面，他们正在测试现有的少数边界，这让科学家或公众难以获得真正值得信赖的信息和发现。

https://undark.org/2024/12/03/unleashed-geoengineering-clim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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