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束性头痛比分娩还痛苦,患者在绝望中自试迷幻蘑菇,找到缓解希望。线上社区“clusterheads”分享经验,呼吁医学研究正视这一“自杀头痛”。
Peter 永远忘不了2018年那个夏夜。在伦敦一家赌场,他盯着两张轮盘赌桌,喧嚣声此起彼伏。突然,右眼后一阵熟悉的刺痛,像阴影般袭来。他心跳加速,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找到老板,匆匆说要离开,随即冲出赌场。街上,刺痛已化为炽热的铁棒,直插眼眶。泪水从右眼涌出,鼻涕不受控制,他半盲着,紧捂脸颊,跌跌撞撞钻进公司派来的车,回到家后昏厥过去。
这种折磨对 Peter 并不陌生。从小,每逢夏天,他都会遭遇这种莫名的剧痛,发作如钟表般精准:每天上午10点、下午2点、晚上6点。“天哪,又来了!”他会在心里呐喊。接着,太阳穴像燃放烟花,牙根被狠狠刺穿,他忍不住尖叫,有时甚至呕吐。每次发作后,他精疲力竭,颤抖着等待下一次,心理上的恐惧如同酷刑。
集束性头痛(CH),被专家称为“自杀头痛”,是一种罕见的头痛症,全球仅0.1%的人受其折磨。患者形容其痛苦为10分中的9.7,远超分娩(7.2)、枪伤(6)或偏头痛(5.4)。Peter 回忆:“头痛像心跳一样,一下下敲击,越来越强,像是脑子里炸开了电闪雷鸣。”在美国,CH患者自杀风险比平均水平高20倍,超半数患者曾考虑结束生命,近20%因病失业。然而,家人、雇主甚至医生常将其视为“普通头痛”。Peter 曾一周三四次求助英国国民保健服务医生,描述自己的规律性剧痛,却被怀疑夸大病情,误诊为慢性偏头痛,开的药毫无效果。
2016年,Peter 忍无可忍,斥资请了私人神经科医生,终于确诊为 episodic cluster headache。他愤怒地质问医生:“我快崩溃了,你们没人帮我!”确诊虽是第一步,但治疗仍是难题。CH的机制至今不明,研究多集中在美国,资金却严重不足。Christopher Gottschalk,耶鲁大学医学院神经科主任感叹:“过去25年,国家卫生研究院对CH的投入不到2000万美元。这病虽罕见,却是地球上最痛苦的病症!”
绝望中,CH患者开始自救。在Reddit论坛 r/clusterheads,来自全球的“clusterheads”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社区,分享非常规疗法。有人在发作前猛灌红牛或能量饮料,有人尝试大剂量维生素D,还有人将头浸入冰水桶,甚至通过自慰来“震慑”身体,阻止发作。有人坦言,曾因无法忍受而用头撞墙,甚至想用勺子挖出自己的眼睛。Sophia Lorenzo,德克萨斯州奥斯汀的一名DJ,六年前加入这个社区。她说:“知道还有人跟我一样,我才觉得自己没疯。这社区救了我。”
社区里,患者还讨论药物治疗的得失。高流量医用氧气是唯一对74%患者有效的急性缓解方法,但美国许多神经科医生不知如何开处方,且氧气罐往往需自费,Lorenzo 就因保险不覆盖而负担不起。曲普坦类药物可缓解发作,但每月不得超过10天,否则有损器官。Lorenzo 服用了五年曲普坦,直到医生警告她的肾脏受损。2019年,Emgality 成为首个获FDA批准的CH治疗药物,但起效慢,常需数月,患者周期可能已结束。
面对有限的医疗选择,clusterheads 转向迷幻药物,尤其是迷幻蘑菇。Peter 在2021年经历了长达11个月的CH周期,远超以往的六周。他每天吞服三片曲普坦,药片塞满外套、牛仔裤口袋和车内储物箱。疫情导致赌场关闭,他失去收入,婚姻也走向尽头。妻子无法理解“头痛”为何让他如此崩溃,最终提出离婚。Peter 搬到伦敦郊外,照顾病重的父亲,独自面对无尽的痛苦。他坦言:“那段时间,我唯一的安慰是想着,实在不行,我可以结束这一切。那不是威胁,而是解脱的希望。”
2022年初,Peter 发现了 r/clusterheads。让他震惊的是,许多患者报告用迷幻蘑菇“打破”了CH周期。他虽对迷幻药物心有余悸,但决定一试。他在伦敦买了12克干迷幻蘑菇,遵循社区建议,每五天服用2克,共三次。第一次,他坐在电视前看板球比赛,努力不让自己“享受”药物。结果,那天他未发作。接下来的五天,奇迹般平静。他第二次服用时放松下来,躺在床上听音乐,头痛彻底消失。周期在持续11个月后终结。“如果幸运的话,”Peter 说,“我可能战胜了它。”
这种自救并非 Peter 独创。1998年,一位网名为 Flash 的苏格兰人在 CH.com 论坛分享,他在派对上服用了LSD后跳过了下一次CH周期。随后,他尝试在发作时喝迷幻蘑菇茶,疼痛迅速消退。这一发现引发了社区实验。2002年,Bob Wold 创立 Clusterbusters.org,汇集患者的自实验数据。社区最终总结出一套方案:每五天服用0.5至3克迷幻蘑菇,三次为一个疗程,效果最佳。许多患者因此多年未复发。
Emmanuelle Schindler,耶鲁大学医学院神经科助理教授,偶然发现了 Clusterbusters.org。她被患者的自实验震撼:数百人自行测试迷幻蘑菇的剂量和时机,试图治愈CH。她利用 Wold 的数据,分析了493名患者的经验,35.5%的人使用非法药物自疗。2022年,她主导了美国首个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迷幻蘑菇治疗CH试验。结果显示,每五天服用10毫克迷幻蘑菇,三次后,患者每周平均18.4次发作减半。2024年,丹麦一项类似研究进一步验证了这一效果。
迷幻蘑菇为何有效?科学家尚无定论。Gottschalk 推测,迷幻蘑菇激活脑内血清素受体,类似曲普坦,可能重塑生物钟,长期预防周期。Schindler 补充:“药物引发的幻觉只是副作用,哪怕微量也有效。”她坦言,破解机制可能需要她余生的研究。
然而,研究面临重重障碍。CH患者稀少,招募困难,且让患者在剧痛中接受安慰剂引发伦理争议。更糟的是,特朗普政府冻结了国家卫生研究院的资金,Schindler 的研究依赖私人基金会支持。Gottschalk 指出,头痛研究本就资金匮乏,CH更是被忽视。“偏头痛是年轻女性的主要致残原因,研究经费却仅为应有水平的十分之一。CH的处境更糟。”
今年3月,250名头痛患者在华盛顿特区国会山集会,参加由 Clusterbusters 和头痛障碍倡导联盟组织的“Headache on the Hill”活动。他们请求为 Schindler 等人的研究拨款3000万美元。一位母亲带着患多种头痛症的幼儿从德克萨斯州赶来,诉说女儿的痛苦。一名国会工作人员表示会转达请求,并承认削减研究经费可能是“错误”。
Schindler 在新英格兰头痛研究研讨会上呼吁同行关注迷幻药物。她提到,类似BOL-148的非致幻药物可能更易获FDA批准。DMT电子烟也备受关注,患者称一两口即可在1分钟内终止发作。Schindler 计划对此展开调研。
Wold 获得终身成就奖时,讲述了一位医生因束手无策,戏称给CH患者开“手枪处方”的故事。他恳求科学家正视迷幻药物的潜力。Peter 对此深有共鸣:“民间实验虽好,但我们需要专业指导。这关乎救命。”如今,他每半年服用一次迷幻蘑菇,三年未复发。他计划下次在林间漫步,伴着音乐,感受片刻的宁静与治愈。
本文译自 The Guardian,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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