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老年人把大量时间交给手机和屏幕。它既可能缓解孤独，也可能放大焦虑、谣言和诈骗风险。手机正在重塑退休生活，但答案并不简单。
手机退休时代，已经悄然出现。
一位朋友刚结束跨州探亲，情绪却异常低落。以往，旅途的折腾总能被家庭团聚抵消，看着孩子和祖父母相处，本该是轻松的时刻。但这一次不一样。他说，老人们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手机里，显得疏离而冷淡。他说的不是孩子，而是祖父母。
类似的故事，这几年越来越常见。成年子女开始担心，父母在变老的过程中，正在滑向另一种屏幕成瘾。互联网上充满了这样的疑问，有人甚至直白地问，我们的父母是不是都离不开手机了。
这种担忧之所以刺眼，是因为它和多年来父母对孩子的焦虑几乎一模一样。设备抢夺注意力，平台靠成瘾设计获利，孩子被视为没有抵抗力的一方，需要大人出手保护。但现在，问题出现在年龄光谱的另一端，不是手机式童年，而是手机式退休。
过去一年里，许多人向我讲述了他们的经历。有人说，每次见到母亲，都在求她把手机放下，她只是机械地刷屏，注意力仿佛消失了。还有人形容，祖母玩Candy Crush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孙辈争着爬到她腿上，她却觉得这已经算陪伴。
有人描述的，是持续不断的感官轰炸。家里两台电视同时开着，所有人一边看，一边刷手机或平板。也有人干脆直接提醒父母，不要在三岁孩子面前一直盯着iPad。
不少人私下表达了更深的担忧。住在俄亥俄州的Josh说，他的父亲沉迷于Instagram和TikTok上的竖屏视频。他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应对方式，他父亲长期有抑郁和焦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兴趣。
还有人更担心诈骗。一位叫Conor的人说，他对父亲的网络安全担心，甚至超过了对自己11岁孩子的担心。每次回家，他都要帮父亲取消各种被广告诱导下载的扫描和杀毒订阅，最后不得不关闭应用下载权限。还有人提到，父母沉迷Instagram，不小心转发不适宜内容，用低质量的AI视频来安抚自己。
这些并不只是个案。研究显示，老年人确实在花越来越多时间上网。2019年，皮尤研究中心发现，60岁及以上人群，日常休闲时间中有超过一半用于屏幕，平均每天4小时16分钟。今年，尼尔森报告称，65岁以上人群在电视上观看YouTube的时间，比两年前几乎翻了一倍。一项针对50岁以上美国人的调查显示，平均每周屏幕使用时间达到22小时。另一项覆盖59至77岁人群的调查发现，40%的人在无法接触设备时会感到焦虑或不适。
但使用时长，并不能解释一切。哈佛医学院附属医院老年精神医学负责人Ipsit Vahia指出，我们常常把65岁以上的人看成一个整体，这是根本性的错误。老年群体并不单一，反而越老越多样。两个5岁的孩子，往往比两个87岁的人更相似。经历越多，习惯和视角就越不同。
许多屏幕焦虑，源自新冠疫情。隔离成为常态时，技术成了抵御孤独的重要工具。Zoom成了入口，家庭聚会、宗教活动、远程医疗，让不少老人逐渐熟悉并依赖这些设备。
需要记住的是，不同屏幕使用，并不等价。一些研究发现，50岁以上人群使用设备，可能和更好的认知功能相关。文字游戏、查资料、教学视频、与朋友聊天，都可能是积极刺激。Vahia认为，对年轻人可能有害的高频使用，对老年人却未必如此。对老年人来说，技术反而可能减少孤独和隔离。
但现实并不总是理想状态。一位在英国工作的护士私下说，她所在的病房里，很多老年患者陷入了过度刷屏的循环。内容有时无害，有时甚至荒诞，但负面影响正在浮现。她提到极端内容、阴谋论、对医学的不信任。这些现象，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并不少见。
即便如此，Vahia仍然反对道德恐慌。他提醒，要区分主动使用和被动消费。也许有些老人并非被欺骗，而是在一起调侃这些内容，尝试分辨真假。低质量内容，有时也成了社交话题。
不可否认，我们的担忧，往往源于自身和设备之间紧张的关系。我们害怕被操纵，也容易把这种焦虑投射到父母身上。但现实是，平台奖励的是参与度，不是质量。对那些时间充裕、又可能孤独的人来说，发光的屏幕确实难以抗拒。
Vahia提出了一个反向视角。节假日看到老人刷手机，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出现，打断了他们原本的生活。手机在无人陪伴时，或许正在阻止抑郁，维系他们和世界的连接。
这是一个混乱的局面。同样的工具，有人因此保持清醒，有人却被拉入迷雾。与其急着评判，不如把担忧变成对话，放下手机，好好聊聊。
本文译自 The Atlantic，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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