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衰退与帕金森、阿尔茨海默等疾病相关,研究显示嗅觉训练可增强认知、逆转衰退,点燃大脑活力,重塑丰富感知。

每天清晨与夜晚,我都会打开床头上的四个小瓶子,依次深嗅。柠檬的清冽刺鼻,桉树的冰凉刺激,玫瑰的甜美芬芳,丁香的金属暖意,轮番撞击我的鼻腔。这套新习惯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源自一项令人振奋的发现:嗅觉与大脑健康息息相关。研究表明,嗅觉越弱,认知测试表现越差。更惊人的是,嗅觉障碍与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等上百种疾病有关联。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的神经生物学家Michael Leon甚至指出:“到中年,你的嗅觉能力能预测整体死亡风险。”新冠疫情让许多人失去嗅觉,这话听来格外令人不安。

我从没想过要“锻炼”鼻子。像很多人一样,我总觉得嗅觉无足轻重。波兰弗罗茨瓦夫大学的心理学家Anna Oleszkiewicz说:“调查显示,嗅觉常被认为是最不重要的感官。人们宁愿放弃嗅觉,也不愿丢掉手机。”可嗅觉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19世纪,神经解剖学家Paul Broca曾将哺乳动物分为两类:以嗅觉主导的“嗅觉动物”如狗,以及不依赖嗅觉的“非嗅觉动物”如灵长类和鲸类。他认为,人类的嗅觉球比狗小30到40倍,嗅觉不过是“残留”功能。这种观点流传了一个世纪,直到2000年代,研究者开始重新审视人类鼻子的潜力。

事实令人惊讶:健康的嗅觉系统能捕捉到极微量的气味分子,与狗、猪等“超级嗅觉”动物不相上下。2014年,纽约洛克菲勒大学的研究推翻了“人类只能分辨一万种气味”的老观念。他们用128种气味分子组合测试,发现普通人能区分约一万亿种气味!Oleszkiewicz感叹:“我们的嗅觉敏感度其实惊人。”可悲的是,许多人只有在失去嗅觉后才意识到它的珍贵。2012年,Chrissi Kelly因鼻窦感染丧失嗅觉,随即陷入深重抑郁。她回忆:“我像被困在泡泡里,世界在外面继续,我却与它隔绝。”

嗅觉的丧失不仅让人低落,还与多种疾病挂钩。Leon团队列出了139种与嗅觉障碍相关的疾病,包括心脏病、关节炎和多囊卵巢综合征。尤其是痴呆症,嗅觉与认知功能的关联尤为紧密。2011至2014年,德国莱比锡的LIFE-Adult研究测试了7000人的嗅觉与认知能力,发现嗅觉越弱,语言流畅度、注意力、记忆力等表现越差。2021年,加州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研究进一步证实,嗅觉测试比常用的小型精神状态检查更能预测阿尔茨海默病的进展。

为什么嗅觉如此重要?Leon提出两个原因。首先,嗅觉信号直达大脑前额的嗅觉球,与处理情绪、记忆和决策的区域如杏仁核和海马体直接相连。其他感官需通过丘脑中转,而嗅觉拥有通往记忆与情感中心的“高速公路”。一旦这条路受阻,大脑失去重要刺激,灰质和神经连接减少,认知与情绪调控受损。德国德累斯顿科技大学的Thomas Hummel研究发现,嗅觉障碍者的抑郁症状与嗅觉能力下降同步,恢复嗅觉也能改善情绪。

其次,嗅觉与炎症有关。瑞典卡罗林斯卡研究所的Mats Olsson让受试者闻腐蛋、尿液等恶臭,检测唾液后发现,难闻气味会迅速引发炎症反应,像是为潜在病原体做准备。而桉树、薰衣草等宜人气味则能抑制炎症。健康的鼻子能通过气味判断环境安全,调节免疫反应。嗅觉失灵可能导致慢性炎症,损害大脑,成为阿尔茨海默病的主要风险因素。

动物实验进一步佐证了嗅觉的作用。西班牙纳瓦拉大学发现,暴露于薄荷醇气味的老鼠脑内炎症减少,记忆力改善,但嗅觉受损的老鼠无此效果。伊朗德黑兰塔比亚特莫达雷斯大学的Mohammad Reza Raoufy团队也发现,电刺激嗅觉球可减缓淀粉样蛋白斑积累,改善认知。

这些发现催生了“嗅觉训练”。Hummel是最早研究者之一。2009年,他让56名嗅觉障碍者每天嗅柠檬、丁香等四种气味各10秒,持续12周。结果显示,训练组的嗅觉敏感度显著提高。2016年研究进一步表明,训练56周的人中,70%以上嗅觉显著改善。关键是,这种训练还能提振大脑。阿拉巴马大学的David Vance回顾了18项试验,发现嗅觉训练可减缓甚至逆转认知衰退,部分实验还观察到海马体等区域的神经生长。

更神奇的是,连睡觉时也能训练嗅觉。Leon发明了一种名为“记忆之风”的设备,夜间释放40种气味。43名60至85岁受试者使用六个月后,语言记忆力提升226%。Leon感叹:“花了数十亿美元研究记忆改善方法,结果嗅觉刺激就能做到。”

Kelly的经历让我下定决心尝试。她通过持续嗅觉训练和实验性血小板注射略微恢复了嗅觉。如今,嗅觉训练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一旦养成习惯,世界变得丰富多彩。书本、茶巾、钥匙,每样东西都有独特气味。”她因此创立了CKOS网络,连接嗅觉障碍者,分享经验。

回想童年,青草、湿土、热巧克力上的速溶咖啡香,构成了我鲜活的嗅觉世界。如今步入四十多岁,我察觉到气味渐渐淡去,生活仿佛从彩色退为灰白。于是,我网购了柠檬、丁香、桉树和玫瑰四瓶香精,早晚各嗅一次。几周后,日常中气味的闪现多了起来——像一扇窗,透出更丰富、更“有味”的未来。

本文译自 New Scientist,由 BALI 编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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